叶锦添摄影不可能记录真实

时间:2021-11-03 11:46:37 资料 我要投稿

叶锦添摄影不可能记录真实

在做美术指导前,叶锦添是一名摄影师。他拍了很多日常或者工作的照片,并没有找到他认为的真实。《梦·渡·间》是他今年举办的装置影像展,这个游走在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展览以一个名叫Lily的仿真人模特为主题,这个女孩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没有差别,穿着我们熟悉的衣服,出现在日常生活场景里,甚至有以假乱真的效果,惟一不同的是,她不能动,也不会说话。作为旁观者的叶锦添,将这个女孩和她周围的人事用镜头记录下来,试着通过Lily进入某个真实的世界。

这个女孩陪着他坐飞机,去各个城市,出现在公寓里、酒吧里,他认真为她挑选适合每个场景的衣服,安排固定的姿势,等着周围的环境和人与她发生互动。叶锦添说,Lily就像一个探测器,他想探测什么,就把她放进现实场景里去。

策展人马克·霍尔本在展览序言里写道,“我们都处于有形世界和想象的世界之间。Lily就徘徊在二者之间的一个点上。她填补了可以衡量的世界以及我们想象和记忆的世界之间的鸿沟……通过这些照片的序列,就可以追溯Lily生活的叙事。照片承认了她的存在。她深藏在墨镜背后,所以我们永远无法看到她的眼睛。我们想象着,如同我们想象着她的心境。我们可以把自己的愿望投射到她的脸上。照片让她悬浮在这个永恒不变的地带。”

时间是一种伤感的载体

人物周刊:你想在Lily身上寻找一种怎样的感觉?因为她完全不动,除了神秘,似乎还有点伤感。

叶锦添:时间是一种伤感的载体。你没有想时间的时候,不会那么伤感,你想到时间,开心也会变得伤感,因为它很快就过去了。Lily没有时间限制,伤感是我们看她的感觉。她不是真人,但她模仿真人出现在画面里,形态是我们很熟悉的照片,她的存在跟我们的经验很像。拍她的时候,我会拍出一些情绪,这很奇特,其实她没有生命,但你会投入你的感情。她产生了一种原始的记忆,我觉得人最原始的记忆可能是情感。情感跟时间有关,时间跟记忆有关。我们把这些东西投射到她身上,所以每个人看她都不一样,有人觉得她伤感,有人觉得她开心,有人觉得她酷,有人觉得她很普通。她源于我,又不源于我。她有人的比例和感觉,只要把她放到任何地方,就会接地气。我们去夜市,就给她夜市的衣服,打扮成女孩子去夜市的样子,去台湾、去纽约,从普通的场景去塑造她,慢慢形成一个她不存在但又存在的感觉。

人物周刊:哪部分源自你?

叶锦添:有点像达·芬奇画蒙娜丽莎,她不是纯粹美女,其实有达·芬奇的影子。达·芬奇有表白在里面,可能他喜欢蒙娜丽莎,所以画下来,也可能他把蒙娜丽莎变成看世界的方法和渠道。我跟Lily的关系还有一层,有时去某个地方,她应该怎么坐,坐哪里,她应该在干嘛,谁跟她聊天,这些我事先尽量不去想,但到现场自然会发生。如果就她一个人,OK,我就拍了。很多时候,我想记录一些真实的生命,我去一个地方,想找真实的人跟她一起,真实的人会照出非常多东西。平常我拍很多照片很难看到那种我认为的真实,有Lily在,就会产生一个很奇特的视觉。她像导体,我们通过她去理解一些事情。比如跟小孩聊天、跟犀牛聊天、坐公车,我们重新去看她做这些事情,你会抽离,会用身子后面的一双眼睛去看,我觉得这个是梦境。梦境本身是有角度的,好像拉开窗帘看进来,只能看到局部,看过的东西就记住。人就是这样,其实这个房间是什么样并不了解,人达不到所谓的真实。当然你看到整个房间也不见得是好事。东方思想说世界是不增不减的,走到房间,你虽然看不见全部,但它不会再大了。西方世界是一直在增长的,你要拿着手上的东西去帮助你一直增长,看到更大的世界,很容易把资源用竭。

人物周刊:Lily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叶锦添:未来世界的一种创作倾向是表达细腻的经验。她很忧郁,有一种孤独感,她永远只有自己,好像藏着某些东西。但现在,你大部分时间很外放,这个世界其实不允许你忧郁,你一定要装得很开心。每个人心里其实很需要细腻的经验,希望别人看到自己不开心的样子。你看到她,你想讲的东西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泄露出来。

人物周刊:选择女性形象是不是因为你之前的工作让你对女性有更深刻的了解?

叶锦添:我想过男孩子,但男孩子完全不动很奇怪,这仍然是一个男权社会,女孩子有点被动,被观赏。她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另一个原因,我发现自从有iPhone之后,全世界每天增加几十亿的影像,储存在地球里面,大部分是自拍照,拼命把自己拍漂亮,PS到漂亮,每个人都有一大堆很漂亮的照片,比例都是一样的,框子都那么大,脸都那么大,每个人都想靠近那个样子,PS成那个样子。那个样子就是明星杂志上的模特、电影里的演员,那个样子可能会产生欲望、财富。

人物周刊:拍Lily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有趣的事情?

叶锦添:我把她放到一个地方,很多人会主动跟她聊天。我不参与,完全即兴。她就像一个探测器,我在外面收集,想探测什么,就把她丢进去。空间会跟她互动。可能Lily的样子我们太熟悉了。我借了一辆敞篷跑车,她坐在跑车里,戴着帽子,没人认出她是假人。我把她带到一个朋友的酒吧,穿着比较cheap的晚礼服坐着,一大帮老外都盯着她看。一个老外过来坐在她旁边,跟她聊天,事情就发生了。我不要重回真实,我就要假的切入点,他知道我在拍他,他很自然地会“演”,他要跟她聊天,表露出情感。我在台湾做展览,留一个留言本,很多人给她写情书。 叶锦添与仿真人模特Lily

图/本刊记者 梁辰

数码相机把我对摄影的信赖毁掉

人物周刊:摄影多大程度上能达到所谓的真实呢?

叶锦添:我觉得脸是很特别的东西。你会认得摄影师的作品,是因为你认得这个脸。你从出生起,可能看了100万张照片,每看一张新的照片,之前那些照片都会瞬间在你脑海里闪过。你是凭着回忆看照片,你的脸会印到照片上。人在脑子里记录的瞬间和真实的世界已经南辕北辙,所以后来我发觉摄影是不可能记录真实的。

我一直在追求真实。我拿傻瓜机随便拍,完全不参与,会不会达到真实?后来发现不行。它是不动的,是有角度的,它没有时间在里面。现实的世界是多义的、不停留的,我看着你的脸,你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我才觉得我在看见。你看那些照片,一点记录价值都没有,它只是交际的'方法。照片只是叙述,不是真实。真实需要庞大的内在记忆库去记录,不是电脑记忆库去记录,我讲的是感觉。不仅是脑子去记忆,身体也会记忆。最可怕的是,有时真实也是有角度的。最后,我想接近真实的方法是假的都算上去,这些照片就有了真实的成分,今天你开心,它就开心,今天你不开心,它就不开心。

人物周刊:那摄影最有趣的部分是什么?

叶锦添:摄影最有趣的是,人们很熟悉它,如果用摄影做媒介,很多人可以进来,因为他们会相信它是真的。从这个角度出发,我就可以制造很多可能性。你心中已经有照片了。金城武的照片没出现之前,你心里已经有一个金城武的形象,让你有这个感觉的东西已经出现了。它本身不是符号,用的时候很容易变成符号。

人物周刊:你说过你讨厌数码相机。

叶锦添:数码相机把我对摄影的信赖毁掉了,它太不真实了。人家帮我出书,拼命把那张图片拉长,我觉得这样对影像来说很粗鲁,这会警醒我,它是假的。

人物周刊:节奏越来越快的现代社会,我们的想象力却好像一点点在枯竭,你怎么看?

叶锦添:我自己对世界很乐观。我看了一本书,人总有一天会消失,无论何时,灵魂可以慢慢生长,长得很大。书里说,只有地球在变,它枯竭后就会完蛋。完蛋之后,有个很吸引我的说法是,它会进入另外一个废墟。他分析过纽约城,就算整个城市停下来,没有人打理,靠机器也可以维持10年。下雪后,管道潮湿、钢铁腐朽,10年20年房子开始倒塌,但最后它还是以废墟的状态维持很长时间。我想灵魂一定还在的,可以看到这些东西,到时生物的形态已经变了,另外一种生物进来看到我们的废墟,它会奇怪椅子是什么。可能它的腿有10米长,头上顶两个大型球体,连门都进不了。它开始算比例,看到人类的记录,才知道那个叫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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