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回乡第一天散文
还是从2月14日回乡那天的事情说起吧！
我是在一路回忆里越来越接近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的。
还在路上，就不断接到几个堂兄的电话:老艳（我们那边农村都是这样给孩子取小名的，而且这个小名会伴随终生），你到哪里了？
我忙不迭回答:快了快了，就要到家了。
车子开在我小时候经常劳动和小伙伴玩耍嬉戏的田野里。我又看到了小时候我们常去玩的那座庙。听父亲说，那座庙叫做飞凤庙，已经修建了三百多年了。真是历史悠久啊！想起来，我的祖辈从明朝初年开始来到这个小山村，现在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了。我的祖辈们那时过着怎样的生活？可能也跟我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一样，一辈子居住在这个小山村，不曾离开过附近二十公里远的地方吧！
我思绪连篇着。就这样到了家门口不远的马路上。堂兄在等待，看见我下车了，连忙帮我把行李搬下来，送回我家去。一直在家等我的父亲听见我们对话的声音，急忙从家里走出来，笑意盈盈地说：“你妈等你半天了，听说你是坐侄儿的车回家，就到你侄儿家去等你了。我马上去你侄儿家把你妈喊回来热饭给你吃。”我抬头看看父亲，差不多一年不见，七十多岁的他头发又白了不少，皱纹也更深了。还是老习惯不改，嘴角总是叼着一支烟，不时咳嗽。
我心头一热，连忙回答：“爸，我不饿，不着急。”父亲却急急忙忙去大约一千米远的侄子家喊母亲了。
一进家门口，便看见侄女和雅贝贝俩人在做作业。雅贝贝一见到妈妈，立即扑过来拥抱着我。侄女看见我，也甚是开心。正跟俩娃说话呢，母亲就火急火燎回来了。一见面，彼此对视，母亲的欢喜写满脸上的褶子：我从两点钟就去你侄子家等你了，怎么搞到现在才回来，饿了吧？我立即给你热饭吃去。做了你最爱吃的血浆鸭呢。
我心里感慨着，几年没回家过年了，父亲母亲是以怎样的心情在急盼着我啊！一向爱打牌的父亲下午竟不去打牌在家等我，母亲在侄子家等我三小时了。不觉心头一热，面色潮红。对母亲说：“现在不吃了。晚上再跟大家一起吃吧！”
母亲不听，坚持要去厨房弄饭给我吃。见大侄女不在，我连忙问母亲：“慧慧呢？”母亲就忙不迭朝着楼上大声呼喊：“慧慧，快下来，看看谁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大侄女下来，一向腼腆的她老远就咯咯笑着，蹦起老高：“三姑姑回来了。我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我微笑着，看着一年不见小侄女长高长壮了，大侄女越发沉静可爱了，甚是欢喜。打开箱子，告诉他们，姑姑给她们买了礼物——书。世界著名历史小说，很有趣的哦！
四本书。两个侄女立即开始分，哪一本归自己，哪一本归对方。见她们喜欢，我也开心。
母亲弄好了饭，给我端过来，我边吃饭边和母亲侄女聊天。同时问问雅贝贝在家十天的情况。
看着我吃完了饭，母亲就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和父亲花了一百元照了几张照片。接着，她从家里的老柜子中层层叠叠的衣服堆里拿出三幅镶了框边的照片出来，两张是他们的单人照，还有一张是她和父亲的合影。母亲一边开心的对我说：“你看这些照片照得多好啊！可惜那时照相的时候没有牙齿，我和你爸只有抿着嘴巴。要是像现在这样有牙齿了，就更好看了。”
我仔细看着这些照片，确实照的还不错。母亲说，照相的人还给他们化了妆呢。
于是，我脱口而出：“这些照片照得这么好，干嘛不挂在墙上呢？”
这时，在一旁的大侄女连忙低声说：这是死了以后挂的。我疑惑地盯着侄女，一时思维没有转过弯来。心里有些觉得，这大过年的说死，是不是有点不吉利。谁知母亲却毫不在意，她接过侄女的话说：嗯，这可不是现在挂在墙上的，而是等我和你父亲死后，你们端灵牌的时候用的。
我一听，心里就难过起来。泪珠在眼眶里，似乎要夺眶而出。我强忍住，沉默着，内心波涛滚滚。母亲继续着：是有一个照相的到村里来了，专门给人照这种像，收费也不贵，于是村子里的老人都照了。你四娘、五娘、六娘、七娘，全都照了呢。
说话间，母亲又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照片放回到柜子里。似乎这些是值得珍藏的宝贝。
我的头脑里不断出现四伯七伯舅舅外婆去世时葬礼的场景。一想到终有一天，我也会这样送走我最敬爱的父亲母亲，我似乎心如刀绞。脑子里不听使唤地闪现着倘若有一天我再回家，他们只有照片在墙上，再没有母亲为我做好饭痴痴等待，再没有父亲欢喜地走路都轻快起来迎接我和女儿看着我们吃饭陪着我谈天说地，我再也触摸不到他们温热的布满老茧的双手，再也凝视不了他们爱我的眼神……而只有，墙上那没有温度的冷冰冰的照片。
泪，终于不听使唤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于是，我匆匆逃出母亲的卧房。我怕母亲看见我的眼泪，引起她的感伤。
恰好这时，六娘来了。六娘是个热心人，我从十三岁离开家门外出上中学，后来大学毕业后在老家教书，再后来在长沙求学工作，每一次回家，六娘几乎都会和其他几个老人一起，第一时间来家看我。跟以往一样，老人家上下打量着我，高兴的说：长胖了，长胖了。胖了好，胖了脸色好。
于是，跟老人家东拉西扯了好一阵。我问老人家身体可好？老人家就叹气，身体不好，尤其是老胃病，严重着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跟着叹气，安慰老人家，好好休养，多喝粥等养胃的东西，别做那么多事。
于是，在交谈中，照片的阴影渐渐散去。但，新的伤感又来了。原来每次回家，几个伯伯在世时，那是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我家看我的。后来伯伯们一个个纷纷离去，几个婶婶：六娘七娘四娘也都会第一时间前来。而今，伯伯们是永远长眠在我们殷家的祖坟里，迎接我的，只能是我的堂兄弟侄子们了。幸亏几个婶婶都还在。只是，七娘健康堪忧，原来最能干当过多年村妇女主任的她老人家健康状况不佳，小脑萎缩，得了老年痴呆，记忆力日渐衰退。
待六娘走了，我提出来去看七娘。父母亲忙不迭地说：去吧去吧，也该去看看。
于是，带上雅贝贝一起去。
听父母亲说，七十多岁的七娘老年痴呆日渐严重，已经严重影响生活了：她有时一天要煮很多次饭，煮饭时，总是在饭开了后就把锅盖掀开，像她小时候煮饭那样，用一根筷子插在饭中间，再不盖饭盖子。于是，饭总是熟不了。一锅不熟，老人家把饭倒到后山后，又会再煮一锅。不让她老人家煮饭她又不听，在家开校车陪伴七娘的二哥总是可怜兮兮地没有饭吃。七娘记忆力减退，同样的事情总是要说很多遍，比如每次看见外甥女兰兰，都会问同一句话：“兰兰，你回来了？”有时一天看见三次，便要问三次。
每每电话回家，听到七娘的事情，总是心情沉重。那个高大强壮最能干最有魄力最能帮家族处理大小事情风风火火热情善良的七娘哪去了？
到了七娘家，堂兄嫂子侄儿侄女都在家，一见面，自然是亲热的互相打招呼。七娘也在，见到我和雅贝贝，她老人家还是认识，满脸笑意地跟我们打招呼：“老艳，你回来了？”我微笑着，觉得老人家还认识我，能叫出我的小名来，甚是开心。这就证明，她老人家的`老年痴呆，不是那般严重嘛！
但，父母亲说的话显然不假。原来每次见到我，七娘必定要问我的工作家庭等各方面的情况。而今，除了这句“你回来了？”，老人家再没有多余的话说。比起两年前，她老人家日渐消瘦，行动也似乎越来越迟缓。话语日渐变少，除了眼神里依然是关切，其他的，都不同了。
我在心里滴血呼唤：岁月啊，还我昔日那个能干麻利热情善良的七娘吧！
然而，没有岁月可回头，没有时光能倒流。岁月留给我的，是痴呆症日益严重的七娘，是受胃病折磨头发日益花白的六娘，是有日渐沉重的呼吸糖尿病缠身的父亲，是做好了自己百年身后事坦然等待离去的母亲……还有，等会我会说到的原本八十多年身体都特别好从来不住院今年却第一次开始住院的四娘，是前段时间差点因为上呕下泻离开我们的五娘……
岁月，夺走了太多，留下的，是除却温暖的亲情，就是他们病弱的身体。
回家的路上，我有想哭的冲动。“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哪个诗人说的话呢？怎如此切合我的心境？我们家族，都重感情，我作为家族的一员，自然也不免于此。总有人说，情深不寿，然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在情感里成长，又怎能做到，不背负那么多那么深的情感前行呢？
愿，天佑我的亲人！那些我永远热爱牵挂的亲人们！
附：回乡偶记系列，以我此次回乡时间为主线，以人物记述为主。人物系列上，已经写了外婆家四个人，以后分别完成我的几个伯伯，几个姑姑的故事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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