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柴草堆的大伯子散文

时间:2021-04-19 16:52:19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睡柴草堆的大伯子散文

  黄莺和外婆住在一个村子,是妈妈的闺中密友。她们曾一起下地劳动,一起把大辫子剪掉,一起学自行车。可惜,妈妈没学会,一生的日子安步当车。黄莺嫁给了同村的吴老二,正好和外婆家是邻居。去外婆家就会去黄莺家玩,知道她有一个跑腿子的大伯子同住。

睡柴草堆的大伯子散文

  外婆家房后有一片小树林,杨树榆树柳树混杂着长,偶尔一小块空地,被踩得平整光亮。夏日里,欢声笑语一缕缕隐在树荫后面,或飘悠着荡来,逗得阳光透过树叶眯起细细的眼睛,散散点点地绰着荫凉。忽然传来黄莺铃铛般的喊声:吃饭喽---小树林回荡着:吃饭喽---先是两个活泼泼的小小子,抹着脑门上的汗珠从枝条间窜出来,还不忘相互招惹一下,接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拎着镐头,奔家的方向快步走去。这个男人当兵回来不久,走时弟弟吴二还没成亲,母亲健在。十年间,母亲去世了,弟弟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生娃了,又在养鱼池干活时淹死了。他和他的战友们在昆仑山偏北方向的一个岛屿上驻守,家里一直杳无音信。当他转业复员,背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村口,村里一下子沸腾了,看他上哪里住呢,两间茅屋里大伯子和兄弟媳妇同住,让人笑死了!

  他走进十年前离开的家,老房子象落难时的母亲一样,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烟囱破糟糟地被风吹跑了土,大山墙泥片纷纷剥落。推开摇晃的房门,眼前情景让人心酸:面黄肌瘦的黄莺偎在土炕上,一张高粱杆席子漏洞连连,两个男孩儿倚在妈妈身边,瞪歪着大眼睛茫然地瞅他,一个孩子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他轻轻地蹲下来,扔掉手里的东西,抱起一个孩子,贴着冰冰凉的小脸儿,自己已眼泪模糊。

  茅屋的灯亮了,传出笑声。兄弟媳妇抱来厚厚的柴草,大伯子睡在外屋的柴草堆里。村里孩子和邻居五婶偷偷窥视,摇着头嬉笑地走开了。白天,大伯子的身影房前屋后忙碌,修修补补。孩子们围在大伯身边嬉闹,一会骑脖颈,一会怀里撒欢,两个娃娃扑在大伯肩头细语,象雨后的彩虹悄悄地袭来,暖了小屋,润得人精神。黄莺静静地顶着三姨二嫂的风言碎语,洗衣做饭喂猪,扛着锄头和大伯哥一前一后到大田干活,一路商量,一起顶风冒雨彳亍在春意浓浓里。谷子苗玉米秧黄豆叶刚刚吐出新绿时,田间温馨明亮。那一片片的黑土地象母亲素地儿的袄襟,摇曳着许许多多生机勃勃的小丫丫,远远望去,好象母亲正躬了身子劳作,绿色便聚集着欢呼着跳跃着,波浪般涌着。黄莺直起腰,抹了一把汗,看见不远处的大伯哥身子向前倾,那双拿惯钢枪的手,轻轻巧巧地握着锄杆,锄头一伸一缩,亮亮的锄板擦得泥土嚓嚓细响,正默默地向前移动。她眼睛湿润了,多么熟悉的背影啊,自己的丈夫没说一句话就走了,狠心的东西!想着,倔强地弯腰锄草,泪水混了汗水淌落下来。

  晚上收工了,大伯哥扛了两把锄头步子快,黄莺连跑带踮地跟在后面。夕阳金色的脸隐隐地笑,映红了农人们憨憨的臂膀,乡道上三三俩俩,说说闹闹。黄莺总是躲闪着人家的眼睛,怕被笑话,怕被误会,怕给大伯哥惹来麻烦。于是,在做饭时悄悄地告诉大伯哥:她托人给他说了一位好姑娘,择日相看相看,成了就早点成家,便不在这屋里遭罪。说着,背过身去忙碌,大伯哥和善的目光投过来时,她感到脸儿一阵灼热,接着是缓缓的话:不急,我这样挺好的,等两个孩子大些再说!她的手一颤,指掌间切好的西红柿落在白瓷盘里,玫瑰花样散开。

  窗前一棵老榆树,佝偻了躯杆,疙疙瘩瘩的皮,却用日日浓荫搂着这座茅草屋。两个小小子蹦出房门就追鸭子赶猪,小院里布满他们的影儿,喇叭花爬上窗棂,在房子墙壁上一簇簇抖擞叶片,纷纷竖起耳朵。倏地,冒出一个小脑袋瓜,飞出一串串笑声。看啊,矮墙头变成了飞奔的骏马,大伯伯新雕刻的冲锋枪端在手臂间,威风凛凛,率领东家二丫西家三个愣小子,呼喊着打鬼子抓坏蛋。大妈看在眼里,三嫂笑在心上,两个小小子机灵健壮的影儿掠过园子边时,人们开始知道,大伯子给黄莺的生活带来了平静和快乐。

  三伏天下地干活是最辛苦的',谷子地里稗草长势凶猛,已经没过膝盖,遥遥地探出谷子苗,象涂脂抹粉、扭腰摔臂的野女人,招摇过市,在一片深绿谦逊的秧棵中搅和着。黄莺和大伯哥从地的南北头向中间靠拢,一棵棵拔掉它们,夹在腋下。快到中午时,俩人都积了几大捆子,怀里还有一抱,在地里会合了。不露声色地递毛巾、捧水壶,多少天来,不知不觉间形成了默契。这一天,大伯哥没回来吃午饭,黄莺一边向外张望一边照看两个孩子在锅台边吃饭。忽然村里响起了锣声,牛家的大柱子高声喊着:大家快来呀,有人掉到电井了……黄莺听了冲出家门,急急地跑向大田地。在村里的大田地中央,有一口电井,每年伏天,人们便从井里抽出水来灌田,补充干旱的饥荒。二十几米深的井底,人掉下去非死即伤。在树趟子小道上,和往家跑的胖嫂子撞个满怀,胖嫂子呼哧呵喘,断断续续地说:不知谁家男人掉井了,她正找丈夫在哪呢!黄莺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了,是不是大伯哥呢,她脸红脖子涨地向前跑,那口电井旁围了一群人,正在吆喝吆喝地忙碌,她挤过去找,却不见。只有一根粗绳子吊进井里,人们手挨手地拽着,口号子声此起彼伏。慌乱之际,大队长往后推她一下,大声说:你大伯子在井下呢!她一听,腿软了,咕咚坐在地上,旁若无人般地泪雨滂沱,就象当年哭自己丈夫时的心情一样,手掌拍打土地,咒骂老天咋这么不公,伤心事都让她摊上了……几个女人过来拉她,欲劝她,可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和声说道:别哭了,我好好的。这熟悉的声音让她一惊,顺势站起来,用手背抹一把眼睛,看清了,他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一些人用担架抬着胖嫂的丈夫回家,那个瘦猴似的男人,摔得湿淋淋,哼哼唧唧,晕头转向,终于平安地被救上来了。人们一次次善意的回头看她,捂着笑脸逃似地走了。

  她跟在大伯哥后面不敢说话,心却早飞回家了,快快地打水洗脸,热饭,放桌子。忽然,仰起头来,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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