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父亲散文

时间:2021-06-07 17:53:57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画家父亲散文

  特喜欢看电视,尤以鉴宝类、古今收藏类节目为最。当了解到齐白石以大写意国画风格,开红花墨叶一派先河,更擅长画瓜果菜蔬花;张大千画风工写结合,重彩、水墨融为一体,用泼墨与泼彩,开创了新的艺术风格时,就忍不住想念我的父亲。

画家父亲散文

  在我眼中,朴实的父亲与这些画坛巨匠有一比拼。作为画家的他们,尽管名垂千古,画作问鼎,但和父亲作的画相比,他们的画只是以自然万物为摹本,以瘠薄的纸为载体;画里的色彩也是人为涂染,没有呼吸,缺少灵动,凝滞呆板,缺失生命活力。而父亲的画,看得见、摸得着、尝得到,既丰富了我的视觉,又丰盈了我的味觉,还丰满了我的触觉。父亲的画,一笔一画均印着日月的光华,线条勾勒均散发着自然的芬芳,生长律动均染着斑斓的色彩,细微雕琢均淋着辛劳的汗水,粗放涂染均沾着喜悦的笑容。在我的心目中,父亲是“画家”,一个伟大的画家。因为,他用他的画,擎起了九口之家的天空,使家人没有遭受风雨雷电、酷暑严寒的侵蚀。

  父亲的画,具有维持生命活力的食用价值,具有抵御未知风险的经济价值,具有美化生活,陶冶情操的美学价值。不知从何时起,父亲就具备了作画的能力。想来,父亲作画更多的是天赋,是与生俱来的特质,抑或是自学成才吧!因为,从我会说话起,准确地说,从父亲有了记忆起,我的爷爷就仅仅是一个称谓而已,因为,爷爷已到了另一个世界。爷爷离世,奶奶丢下父亲,有了新家养育别人家的孩子。父亲只好和他的奶奶,我的老奶奶相依为命。从那时起,父亲就开始在三亩薄田里“作画”了。父亲的奶奶在他15岁时,也随我的爷爷到了天国。从此,父亲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那时,母亲已来到父亲家五年,养家糊口的担子自然而然完全撂在了父亲的肩上。这一担子,父亲欲挑欲重,一挑就是几十年,而且从没卸下。这一重任,完全靠父亲匍匐在黄土地上作画来完成。父亲的画布,是浑厚的黄土地上散落的几亩农田,他的画笔众多:锹、锄、镰、犁、耧,耙是他的最爱。扁担、箩筐、大绳等也让他爱不释手。马、牛牲畜也常出现在他左右。他的作品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五谷杂粮,蔬菜瓜果,永远凝聚在他的笔端,是他一生作画的主题。

  农家小院,草棚墙上,整齐地挂着他新添置的锃明瓦亮的画具,墙角堆放着那磨秃了的镰刀,咧嘴的铁锹,卷刃的锄头,破旧的箩筐……这一件件画具,带着凉意和沧桑,藏着古朴和厚重,蓄着热情与汗水,在荏苒岁月里,默默地见证了父亲作画的时长。父亲作画的姿势,不拘一格,多种多样。站着、躬着、蹲着、匍匐着……因为他要顺应他画里每种作物的生长习性,每种作物的生长姿态。父亲作画的时间,跟随四季的交替,踏着季节的节拍。常常是惊蛰一过,麦苗刚刚探出绿茸茸的小脑袋,惊奇的眼睛里就映入了父亲忙碌的身影,沤制一冬的农家肥,已被父亲肩挑锹撒,均匀地施放到了空旷的画布上,缭绕着白色沼气的底肥,为父亲作画打下了丰硕的底色。清明时节,小河刚刚解冻,大地悄悄松软,绿柳微微吐蕊,野草稍稍发绿,父亲就蹲在地头布局构思了:王落坟上的三亩地,土质肥沃,灌溉便捷,地形规整,种植浑身都是宝的高梁;岗顶的三亩地,是乔化果树,树形较高,不会遮挡低株作物的光照,就先在果树之间的留白里,种不求向上,甘愿爬行的地瓜;小坡儿上,紧挨二亩小麦,不规则的一亩地种棉花;回马道一亩地是三等地,种省工的玉米便好。父亲知道,时节不等人,作画要趁早。当大地还在沉睡,小鸟还未放歌,天籁不曾苏醒,父亲就开始走向他作画的空间了。院门在吱呀声中打开,老红马拉着犁驾,上面放着父亲的第一道作画工具——耕犁和铁锹,马鞭声噼啪作响,在小巷上空悠悠地回荡。仿佛过年,我们捡拾的未曾点燃的小红炮,虽不能制造春节的热烈,却足以引燃火爆的气氛。此时,清冷空旷的农田里,父亲站着作画,一条绳子,将父亲和马连在一起。老红马在前拉着犁,父亲跟在后面,一手拽着连马的绳索,一手挥动攥着的马鞭,嘴里不停吆喝。老红马在父亲的指挥下,腾腾拉着犁直线行驶,随着犁铧的翻动,犁铧一层层划开了沉睡一冬的土地,也犁醒了缱绻在微明中的太阳。犁铧走过的土地,去腐朽为神奇,旧土变新土,在春阳的照射下,如层层翻卷的波浪在“画布”上微微荡漾。父亲如犁,一生匍匐着和土地絮语,使结板的土地趋于松软,平淡的生活更加祥和。父亲继续站着作画,只是他作画的工具由耙取代了犁。耙地,早上最佳,早上土地潮湿,土壤松软。

  父亲用耙作画,用了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画法。父亲的俩脚站在横木上,两手拽着马的缰绳。右脚微抬,耙的右臂受到鼓舞,画着骄傲的弧线向前,然后父亲右脚落下不动,左脚抬起,耙左臂也重复着右臂的动作。父亲仰仗耙前的绳子,身体略略后仰,与犁过的土地成一夹角。耙拂过的土地,细腻、柔软、温顺,如刚裁剪的海绵。在我的眼里,耙是一架古老的画笔,一根根尖利的铁齿,亲吻着土地。

  父亲用手绘画,用脚伴奏,脸上的汗是音符、是水墨,落在土地的曲谱上,挥就的是粒粒皆辛苦的泼墨画,演奏的是汗滴禾下土的和弦乐。紧作慢赶,季节的双脚,临近谷雨的门槛。“谷雨前后安瓜点豆”。“木匠穿上铁匠的鞋,石匠后面碾上来”,这是父亲经常给我们出的谜底,谜面是作播种画的另外两种工具:耧和囤只子。耧,一般用来播种玉米、高粱、谷子等。囤只子,这个由木头作架连接三个石轮组成的画具,则是为了让种子在土壤中安营扎寨,稳妥出芽,免遭被风吹干被鸟叼走影响出苗率。父亲常常是在播种完的画布上,用它顺着种子隐藏的耧沟碾压,平实土地。用耧作画是技术活,也是父亲最擅长的。每逢周日,我们都会跟随父亲参加作画劳动。更何况播种,这需要合力完成的画作。恰逢周日,加入播种就理所应当了。二哥拉着马,我往耧里放种,父亲是作画的主角,负责摇耧。摇耧的幅度、快慢,取决于不同的种子。玉米种摇动的慢些,因为植株要求间距大;谷子种摇动的频率要快,因为植株要求间距小;高粱种介于两者之间。只见,父亲两只大手紧握着作画的耧把,同时用力把耧铁质的尖脚插入土里,小臂带动大臂不停晃动,确保种子能均匀撒到田里,不出现断苗、缺苗、叠苗现象。父亲种植时,心境平稳,力道均匀,下种松弛有度,连贯自如,一气呵成。

  玉米、高粱、谷子、棉花……按照它们的生长习性,被父亲有条不紊地种在了画布上。这幅画,笔酣墨饱,力健有锋。汇积了人的智慧,马的力量,机械的性能。这一对土地的`创作,远远望去,那情形如荡舟碧波,是田园风光一祯美丽的插画。以土地为画布,视土地如生命的父亲,怎会让画布留白?松软的画布上,父亲把四条边组成的画框拾掇得笔直有型。庄稼人种地,讲究东临西堰,父亲把西面的地堰,放在自己田里,用铁锹,耙子修整得如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然后,在地堰上用铲子作画,每隔七八寸,用铲子划开一条缝,安种黄豆,然后,再拿铲子拍实,防止种子被风吹干,被鸟雀刨食。父亲画布上的果树,不安分,枝桠横生,花朵荼蘼,叶果乱挂。剪刀、锯条、高凳就成了父亲整修果树的画具。父亲爬高就低,呼啦呼啦,咔嚓咔嚓,没节制的枝条,过于繁密的花朵,经父亲的双手调理,逶迤于地。经父亲的绣制,一株株果树,像雨天倒放盛开的伞花,也像向上张开托举的手掌,枝枝桠桠,长长短短,错落有致,刚柔相济。

  父亲在画布留白的地方,用红薯苗填充。这幅画,需要用镢头来完成。父亲躬着腰,将画布挖出笔直的浅沟,然后将水放到沟里,在隆起的土堎上,每隔一尺左右,挖一个小坑,栽入红薯苗,隔天,再浇还阳水。被水喂养的红薯苗,安全度过了还芽期,在父亲的画布上,茁壮生长。

  夕阳挂在树梢,树冠染成橘黄色,挺直的果树,疏密有致,花开正艳,一簇簇粉色的果花,赢得蜜蜂吟嗡,蝴蝶留恋;低处爬伏的红薯苗,如铺就的緑毯,藤蔓灵动,披挂着果树的影子,婆娑迷离。高处的花,低处的叶,层层渲染,黄、粉、绿相染,设色艳丽、明快,颇有写意的层次感,恰似立体的工笔画。

  当所有的画布上,都被父亲添加笔墨,成行成列时,这时的父亲,开始密切关注每块画布里庄稼的长势。在画家父亲的心里,急切盼望一场贵如油的春雨。真的,好雨知时节。春雨就在父亲的企盼中,淅淅沥沥滴入土地,滴答滴答浸入父亲的画布。父亲眼中溢满欣喜,在他看来,也许一场春雨过后,静默的画布上,那两片子叶会破土而出,上面会长出无数诱人的浓绿,蓬勃成生机盎然的风景。父亲那微风里陶醉的表情,耽于梦想的气质,在我看来,只有丹青妙手的父亲才会有这样的神韵。父亲的画,程序繁琐,步骤复杂。这种子,终于顶破土地,滋衍出了生命的绿色。然而,那绿色杂乱无章,胡乱涂鸦,野草和禾苗在争夺生存空间,在画布上我行我素,肆意张扬。父亲拿起小锄,脚跨两垄禾苗,身体折叠,蹲在地上,有时也作匍匐状,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以精湛细腻的笔法,进行工笔画的定苗、锄草。两手娴熟,右手拿小锄在画布上游弋、松土、固苗,左手拔除掉多余的禾苗、杂草。所过之处,禾苗如吃足喝饱的孩子,精神着、欢腾着。杂草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卷曲着身子,失掉了画布的根基,一小把一小把,暴晒在禾苗堎背上。几天的描摹,杂草顿失,留在画布上的禾苗,如列队的士兵,均等的距离,纵成列、横成行,身着明快的绿衣,高雅统一,画面充实,气韵流淌。当然,这样的工序,随着禾苗的长大,作画工具由小锄,换成大锄,父亲由蹲着,换成躬着,常常一块画布上要重复三四次。腰酸、腿麻、胳膊痛对于父亲已习以为常,那带着云彩般汗渍的衣服,那龟裂着口子的双手,述说着父亲作工笔画的艰辛。那生长在画布边上的白杨,扑闪晃动的树叶,见证了父亲的细腻严谨。父亲的画,不能一蹴而就。他画里的作物,有极强的生命力,没有规矩,潇洒率性,任意自由。父亲必须靠他的双手去梳理,用他的画具去规范。而最劳身、最费心的,当数画布上的棉苗了。棉苗,就如不谙世事的孩子,跌跌撞撞,胡乱生长。下种、脱裤、掐梢、打杈、捉虫、摘花……成长过程的每一步,都离不开父亲的打理,很繁琐的工序。这样精致的画,其实适合女人完成。可是,只有父亲,在小心地作画,一步一步,循序渐进。棉铃虫贪婪地啃噬着棉苗,毒辣的阳光,照在头顶,人们避之不及。而父亲,心中欢喜,他需要这样狠毒的光照,需要晌午最烈的阳光。他知道,这个时候才是杀虫的最佳时机。父亲挑来清水,按比例配好杀虫药,倒入喷雾器,背在身后。五十多斤重的药具,严严地压在父亲的后背,如小山,似火烤。父亲左手护着药具,右手拿着篷头,头顶炎炎赤日,脚踩软软画布,闻着刺鼻农药,跋涉在棉堎上,药雾弥漫在棉苗上,凝结成一颗颗饱满浑圆的水滴,也弥漫在父亲的身上、脸上,与汗水一起洇湿了父亲的衣服。棉铃虫在药物的熏染,阳光的照射,父亲的喷射声中结束生命,棉苗得到父亲的拯救,生长旺盛,父亲在炙热的棉田踽踽独行。

  那见了太阳就疯长的枝杈、油条,与主枝抢夺营养。父亲依然在骄阳下,面朝棉苗、背朝天,灵巧的双手,不停地游走,汗水模糊了双眼,夏风干裂了嘴唇,双手被枝叶的汁液浸透,久躬的腰,呈现出老态的弯曲,被掐下的枝桠洒落一地,铺在他的身后,绿茵茵、厚实实。

  好笔绘丹青!那摆脱了虫噬的棉苗,去除了臃肿的棉苗,轻盈着,窈窕着,绽开或白,或红,或黄的笑脸,在父亲的画布上,五彩缤纷,在绿叶的衬托下妩媚地开着,妖娆地闹着。家乡黄昏的田野是静谧的,一声悠长的牛哞,使时光变得飘忽,提醒父亲该收笔了。父亲拍拍草绿的手,擦拭一下额头的汗,缓缓地离开他的画布,迎接又一轮新的朝阳。父亲的画,不会永远风和日丽,也常遭遇风剥雨蚀,飞鸟叼啄。风雨过后,父亲查看画布上画种的长势。红薯走神了,眼光长成了长长的瓜蔓,父亲扶了一下他的垂髫,掐去消耗营养的枝条;玉米歪着身子,父亲就会拽拽她的绿裙,端庄她的姿势,告诉她姑娘家要站有站相,生长要始终向上,去接近太阳,才能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也才会收获一身金黄;谷苗跌倒了,高粱睡觉了,父亲培土、扶正,要他们经受住考验,不要被几句饱满厚重的夸奖,就翘起尾巴,要它们永远不忘初心,长成它们应有的模样。

  刚刚身怀孕籽的画果,是鸟雀的猎物,呼啦啦成群的麻雀,最垂青谷穗、高粱的鲜美,喜鹊也钟爱娇嫩的玉米,父亲在画布上,用木棍扎几个高高的假人,头戴草帽,身穿布衣,手拿布弹,极似人形的假人,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认真履行守护画果的职责,唬得那些鸟鹊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画布上空缭绕盘旋……寂静的田野,绿色的生命,高高的假人,灵动的飞鸟,使父亲的画有一种羽化的空灵。

  秋天,父亲画布上的果实,沉甸甸的,繁盛坚实,璀璨斑斓。高粱的梦红得发紫,玉米的梦璀璨得金黄,棉花的梦是蓝天下游荡的白云,黄豆的梦圆润饱满,果实的梦来日方长,谷穗把梦画成一枚弯月,红薯将梦发酵得深红硕大……

  ?画具镰刀,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手搭凉棚眺望田野,跃跃欲试,欲一展雄姿。父亲投其所好,拿在手中,放在石上,来回磨砺,露出的白刃,突然闪过一痕细亮。画里的果实,父亲用手掐下一缕,两指一捻,果仁干脆利索,脱离外衣,用牙一咬,嘎嘣脆响,父亲的心里甜丝丝,画果成熟了,该归仓了。

  秋收时的国庆节,是我们的劳动节,这时我们兄妹几人,会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赶回,参加父亲画布上或收割,或摘果的劳作。

  早起,露珠晶莹,割刈一轮太阳;晚上,露珠闪烁,迎来丝丝月光。父亲躬身画布,挥舞银镰,镰把,平滑细致,被汗珠打磨得均衡合手;刀刃,锋利清脆,被植物锤炼得炉火纯青。父亲和镰刀,是一对完美的组合:他们融会贯通,配合默契,右手的镰刀一牵一引,左手的植株一俯一仰。一招一式,一伸一缩,功夫老道,与植物为知音,与镰刀共进退。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有主题,有留白。在我眼里,父亲的全身贯注,父亲的神采奕奕,被作为画具的镰刀,表达得淋漓尽致。看父亲的杰作,喝醉了的高粱头朝一处,齐刷刷倒伏于地;越表扬越谦虚的谷子,笑弯了腰,平展展地酣睡于地;棒锥似的玉米堆成了丘,失去子女的玉米秆,抱团而立……镰刀过处,所有植物的断面,留下了圆或椭圆的痕迹,恰如走完一生,画下的完美句号,等待下一个轮回。我们擦把额头的汗水,捶捶酸痛的腰身,在丰收的画布上,与父亲一同演绎着收获的图画。

  一身布衣,却白白净净的棉花,是开在父亲画作里的奇葩。这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的棉花,父亲付出的心血最多,作画的工序最繁,也是我的最爱。跟随父亲,去采摘这种岁月的果实,收集一个季节的温暖,收藏一份饱满的积淀,是我的所愿。只简单地在脖子上挂个袋,就可以采摘了。本以为这简约的劳作,只是举手之劳,唾手可得。可是,常常被棉桃尖硬的壳,棉木老道的枝扎破、划伤,丝丝血迹点缀在洁白的棉花上,泛着莹莹的红,嘴里不时传来哎呀声、吮吸声。不禁觉得,这真是一幅看似简约却不简单的丰收画。再看父亲,娴熟的两手,青筋暴突,老茧厚实,时而交替,时而同时,那么灵巧、那么游弋,让人眼花缭乱,这哪里是一个老农民的手,分明就是一双灵巧的绣娘的手。这双手,要靠怎样的磨炼才可以这样驾轻就熟?才可以这样收放自如?才可以这样游刃有余?棉壳、棉枝在父亲手中变得温顺体贴,却原来,棉壳、棉枝也欺软怕硬,他们碰到父亲坚硬有力的手,纷纷丢盔弃甲,败下阵来。

  父亲,终于坐在地头,看着他那画布上,络绎不绝盛放的棉花,看着采集一地温暖的我们,饱经风霜的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我们俨然成了父亲眼里的一幅画……

  这幅画,一直鼓舞着父亲,让他一生躬耕于画布,一年年、一茬茬,从春走到秋,唇齿相依,不离不弃。他用他的画,使我们远离了他作画的空间,抛弃了他作画的事业,虽不名声显赫,却也学有所成;他用他的画,使我们有了各自的发展方向,有了各自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虽不大富大贵,却足够我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他用他的画,给我们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虽飞得不够高,却足以让我们看到家乡以外更广更阔的蓝天,领略到靓丽诗意的远方;他用他的画,给我们打制了远航的轮船,虽行驶得不够远,却到达了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彼岸。

  而今,又到一年丰收时,我的画家父亲,再也不能握起手中的画笔,描绘生活的美景,我再也欣赏不到父亲的画作,沐浴父亲的画风了。然而父亲的画具还存放在草棚里,依旧亮光闪闪,父亲的画永远珍藏在我心里,依旧熠熠生辉。画布边上,那棵葱茏茂盛的白杨,变成了矮实圆润的树墩,形似父亲松柏环绕的坟丘,它们一同被画具的声响打磨得光滑平整,构成形状圆满的写意魂。

  ?画具镰刀,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手搭凉棚眺望田野,跃跃欲试,欲一展雄姿。父亲投其所好,拿在手中,放在石上,来回磨砺,露出的白刃,突然闪过一痕细亮。画里的果实,父亲用手掐下一缕,两指一捻,果仁干脆利索,脱离外衣,用牙一咬,嘎嘣脆响,父亲的心里甜丝丝,画果成熟了,该归仓了。

  秋收时的国庆节,是我们的劳动节,这时我们兄妹几人,会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赶回,参加父亲画布上或收割,或摘果的劳作。

  早起,露珠晶莹,割刈一轮太阳;晚上,露珠闪烁,迎来丝丝月光。父亲躬身画布,挥舞银镰,镰把,平滑细致,被汗珠打磨得均衡合手;刀刃,锋利清脆,被植物锤炼得炉火纯青。父亲和镰刀,是一对完美的组合:他们融会贯通,配合默契,右手的镰刀一牵一引,左手的植株一俯一仰。一招一式,一伸一缩,功夫老道,与植物为知音,与镰刀共进退。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有主题,有留白。在我眼里,父亲的全身贯注,父亲的神采奕奕,被作为画具的镰刀,表达得淋漓尽致。看父亲的杰作,喝醉了的高粱头朝一处,齐刷刷倒伏于地;越表扬越谦虚的谷子,笑弯了腰,平展展地酣睡于地;棒锥似的玉米堆成了丘,失去子女的玉米秆,抱团而立……镰刀过处,所有植物的断面,留下了圆或椭圆的痕迹,恰如走完一生,画下的完美句号,等待下一个轮回。我们擦把额头的汗水,捶捶酸痛的腰身,在丰收的画布上,与父亲一同演绎着收获的图画。

  一身布衣,却白白净净的棉花,是开在父亲画作里的奇葩。这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的棉花,父亲付出的心血最多,作画的工序最繁,也是我的最爱。跟随父亲,去采摘这种岁月的果实,收集一个季节的温暖,收藏一份饱满的积淀,是我的所愿。只简单地在脖子上挂个袋,就可以采摘了。本以为这简约的劳作,只是举手之劳,唾手可得。可是,常常被棉桃尖硬的壳,棉木老道的枝扎破、划伤,丝丝血迹点缀在洁白的棉花上,泛着莹莹的红,嘴里不时传来哎呀声、吮吸声。不禁觉得,这真是一幅看似简约却不简单的丰收画。再看父亲,娴熟的两手,青筋暴突,老茧厚实,时而交替,时而同时,那么灵巧、那么游弋,让人眼花缭乱,这哪里是一个老农民的手,分明就是一双灵巧的绣娘的手。这双手,要靠怎样的磨炼才可以这样驾轻就熟?才可以这样收放自如?才可以这样游刃有余?棉壳、棉枝在父亲手中变得温顺体贴,却原来,棉壳、棉枝也欺软怕硬,他们碰到父亲坚硬有力的手,纷纷丢盔弃甲,败下阵来。

  父亲,终于坐在地头,看着他那画布上,络绎不绝盛放的棉花,看着采集一地温暖的我们,饱经风霜的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我们俨然成了父亲眼里的一幅画……

  这幅画,一直鼓舞着父亲,让他一生躬耕于画布,一年年、一茬茬,从春走到秋,唇齿相依,不离不弃。他用他的画,使我们远离了他作画的空间,抛弃了他作画的事业,虽不名声显赫,却也学有所成;他用他的画,使我们有了各自的发展方向,有了各自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虽不大富大贵,却足够我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他用他的画,给我们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虽飞得不够高,却足以让我们看到家乡以外更广更阔的蓝天,领略到靓丽诗意的远方;他用他的画,给我们打制了远航的轮船,虽行驶得不够远,却到达了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彼岸。

  而今,又到一年丰收时,我的画家父亲,再也不能握起手中的画笔,描绘生活的美景,我再也欣赏不到父亲的画作,沐浴父亲的画风了。然而父亲的画具还存放在草棚里,依旧亮光闪闪,父亲的画永远珍藏在我心里,依旧熠熠生辉。画布边上,那棵葱茏茂盛的白杨,变成了矮实圆润的树墩,形似父亲松柏环绕的坟丘,它们一同被画具的声响打磨得光滑平整,构成形状圆满的写意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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