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成群散文

时间:2021-06-09 18:34:40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忧伤成群散文

  屋外的声音像一个庞杂的系统,从睡梦里将人唤醒的,是不同声音的混合物:汽车的鸣笛、鸟叫、风吹过树梢、远处的金属焊接、人的谈话。春天也许是世界上独具天赋的催眠大师,尤其在午后,很多人忽地睡去。就像我上一刻还琢磨着忧伤的隐喻,下一刻便沉入梦里,梦到一个幽暗的、无人的街角,不远处有一只灯疲倦地照着,我看见一个孩子小小的身躯静立街角,没有恐慌,只露出茫然的目光。这个街角给我极其熟悉的感觉:街道石板下的流水声,四周紧闭的房门,墨色的天空,还有蛐蛐的鸣叫以及夏日里难得的清风。

忧伤成群散文

  催我入眠的,仍是那一团犹如繁花的声音,来自自然的、机械的、以及人类的各种声音。繁杂容易使人疲惫,那些多彩的春花也叫人疲惫,繁花乱眼,眼睛受不了,人的精神也受不了。我看繁花看不出喜悦,过于”满“的状态会摔碎诗意,百花开后自然百花残,我看到的是一场丰盛的消逝。当然,这并非定论,我只是用了肯定的语气,这一切只依仗个人的瞬间情绪。换一个人、换一个瞬间,感受也许就会有所不同。就像几天前,我反而很享受屋外那庞杂的声音系统,那系统听起来运转得很顺畅,甚至货车在路上颠簸的声响,孩子在小区花园里的嬉闹,都将人推入生活的真实中,某个刹那好似得以参透生活的本质。我确实对任何定论都抱有反感,这种反感带着怀疑主义的纯粹,然而我偏偏又喜欢用警示句:一本包罗万象的书,势必也是一本拥有最多缺陷的书。这个句子拥有某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至少它的表面显得合情合理,所以说,文学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欺骗。

  真实有时是残酷的,是荒谬的,是繁琐的抑或是恐怖的,我尊重文学艺术,但也明白文字与绝对真实之间是有距离的。借文字孜孜不倦地追求真实是值得敬佩的,因为这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它需要的不仅仅在于记实,更在于技巧与想象。越是微妙的真实感受,越是需要借助各种文学手法才能尽可能还原其真实,在文学上,原本的记实是难以高明的。然而追求高明的意义在哪里?太多问题的涌现,都叫我手足无措,我无力回答那些问题,至少我还未找到能够回答的支点。我常常被困,被偶尔的思索所困,被偶尔的孤独所困,或者被偶尔的忧伤重重围住。很少去挣扎,我明白挣扎是无用的,所以常常任自己陷入其中,就像陷入迷宫,却不着急寻找出路,而是带着一个参观者的好奇,四处观赏,走着走着反而期望走到连文字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很多时候,我宁愿紧紧抱着梦,而不愿看清真实,真实不仅使我疲惫更使我忧伤。就像面对一只猫的死亡,我宁愿追忆它曾活着的状态,或者靠想象继续编织它活着的未来,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掀开死亡。

  屋外各种各样的声音将我唤醒,一阵春风在我耳边停留了许久,剖开那阵风,感到猎猎作响的时间喷涌而出。一霎间,我悲伤至极,姹紫嫣红的春开始严重褪色,褪成属于旧时光独有的黑白。生命的消逝是飘在高空的气球,摇摆不定,带着自由的骄傲,开着世上最残酷的玩笑。

  “我自问——各种忧伤的题材中,基于我们对人类的普遍认识,什么最为忧伤?显然是死亡。”这话是爱伦坡说的,说得冷静又剀切。前几日被我从垃圾筒里救起的幼猫忽然在一个早晨毫不动弹了,我以为它活了五天就能活到五年甚至十五年,五天里我得以看到它的眼一点点睁开,我以为这是生的迹象,是彻底击溃死亡的证明。但是纸箱里,它侧趟着,嘴巴微微张开,了无声息。当死亡裸露在面前时,忧伤像一条远古的河迅疾而来。

  猫咪死后的几天,我都被忧伤围困,看书也是乏味的,在屋外的声音系统中,我多么渴望再次听到它清晰又细嫩的叫声,然而即使恍惚间得以听见,也只是记忆提供的幻影。消逝所带来的忧伤——深度的、持久的、绝望的忧伤,叫人感到恐惧,这恐惧感叫我想起柏林犹太博物馆里,那被金属铁门所囚禁的“大屠杀塔“。600万犹太人曾死于战争、死于狭隘的种族主义,或者说死于人性的泯灭。那给人巨大精神压抑的幽暗之塔仅有20平米,狭隘的空间中拥挤着多少被残害的生命?洗不净的血泪永远置身于阴暗一角,有些盛大的戕残是无法被时间治愈的(比如发生在中国的”南京大屠杀“,以及历史长河中,数不胜数的,属于不同国家不同种族间的大屠杀)。时间在面对这些戕残时无能为力,无力感是忧伤最深的源头。这戕残叫人最为恐惧的地方并非它已发生,而是它总存在再次发生的可能,像是一只不死的兽,即使万千锁链加身,也不足以熄灭它的喘息。死亡所带来的忧伤,是一种极其真实的忧伤,是完全赤裸的忧伤。人类大抵都是想要逃离这忧伤的,然而最终却总是被忧伤所困。

  猫的死,不仅带给我最为真实最为残酷的忧伤,还带给我愧疚。也许食物喂的不对,也许喂食间隔的时间不对,也许保温措施还做得不够好,太多的'“也许“都成为它死亡的原因,一想到我本可以纠正这所有的“也许”,痛楚就爬上心头。猫咪离开后,我连续几天夜里都梦见猫,各种各样的猫,黄色纹路的,黑色纹路的,纯白的和灰色的,有成年的有年幼的,它们仿佛代表了世间形形色色的生灵,而梦里它们都对我笑,像人类一样对我笑。它们的笑并没有缓和我的心情,那是难以捉摸的笑,我不知道那笑代表原谅还是责难。亲友都安慰我说,如果不是你,它当天就会死在垃圾筒里。我确实延长了它的生命,虽然仅有可怜的五天,然而它真实的死亡,却致我于痛苦之中,甚至我开始怀疑救它是不是错了?这五天,我自认为的善待是否对它来说是真实的善待?这五天,对它来说是幸福还是厄运?许多疑惑像一大群飞蛾扑面而来。

  没有解答。将死亡携来的忧伤剖析到极致时,会触到气若游丝的生。就像柏林犹太博物馆里有三个通道,一个通向死亡(大屠杀塔),一个通向流放(霍夫曼花园),还有一个通向三层的展厅。伟大的艺术总会赐给人无限灵感,这座建筑便是如此。如果说大屠杀塔和霍夫曼花园都在试图唤醒人们对沉痛历史的记忆,那么第三个象征着“共生”的通道,则让人看到死里的生,犹太人毕竟存活了下来,这个聪慧且善于经商的民族毕竟忍痛建起了如今的以色列。忽然我与真实达成了谅解,因为真实是一张比海天更大的网,人永远逃不出它的手掌,而这网里除了死还有生,除了痛苦还有欢愉,中国的成语拥有一语中的的力量—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出现在梦里昏暗的街角,除了阴森与孤寂外,还有一只萤火虫在自在飞舞,它真实存在,不论你的双眼是否看得见。

  一个民族的血泪史与一只猫的死亡相比,前者显得宏大,后者显得微不足道,然而诗和意义既可以在宏大里遨游也可以寄身于渺小。历史总是充满戏剧性的色彩,有没有可能一只猫的死亡阻止了一场对600万生灵的屠杀,甚至是一个比600万更大的数目。是否一只猫的死亡可以唤起人类最根本的良知?善恶间、生死间的角逐不会因一只猫的死亡而停息,也不会因600万的惨烈而停息,毁灭之伤永恒存在,存在于历史,存在于当下,存在于未来。

  说了很多,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我又陷入迷宫,用困惑的眼观察一群又一群真实的忧伤,它们有时如天上云彩,有时如海中的鱼群,它们数量庞大,成群结队,往往复复自由来去。

  这忧伤似乎在说善举未必能得到善果,就像我好心想拯救一只幼猫,然而它的死却成了我的罪孽,虽然我不肯定那就是我的罪孽。我无意判定其间的善恶是非,也无力判定。但猫的死化为一群又一群忧伤向我袭来,那忧伤正是屋外繁杂的声音——使我疲惫地睡去,又在朦胧间唤我醒来。一个坚信文不应载道的人,却逃不过道的折磨,人总是走不出自身的矛盾。

  猫对着我笑,是看不懂的笑。它死前的那个晚上,我琢磨着为它起个名字,陪它长大,但事与愿违。时间如果能倒回,我仍会从垃圾筒里将它救起,原因很简单,对我来说,相比于眼睁睁看它惨烈挣扎,救起它则容易得多。

  文章的结尾,我愿意把猫的笑比作一弯嘴角上扬的新月,月光终会照彻世间的善恶,照彻所有罪恶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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