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土地永不老去散文

时间:2021-06-14 18:59:21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娘的土地永不老去散文

  1

娘的土地永不老去散文

  娘说,爷是天,娘是地,田地是人的命根子。

  娘说时,望望天,望望地,望望远处。那时,我跟在娘的身边,吸溜着鼻子,望着娘。我不知道娘话里的意思。那时,我很小,小得还梳着一个茶壶盖。

  今天,我已经长大了,大到足够离开娘,离开土地,离开小村,走向外面的城市。

  娘却老了。

  可是,娘的土地没老,一块一块,还在故乡青葱着,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青葱着。那儿有蟋蟀叫,有不知名的虫子叫;有马齿苋在生长,有金谷兰在生长,有铁杆蒿在生长。

  娘拿着锄头,在草中走过,在禾苗中走过,露水打湿了裤腿。娘笑着,抚摸着庄稼,一脸慈祥,就如抚摸着我的茶壶盖一样。

  那一块块土地,都沁透着娘的汗水。

  那一块块土地,都记录着我的童年,我的笑声。

  2

  盐匠坪是一块阴坡地。我们那儿的阴坡没有土,是细沙片。娘将石头搬来,砌成坝,和爹一块儿。

  那时,我就呆在地边捉虫子,捉了喂蚂蚁。蚂蚁一只一只的,后来连成线,再滚成团,抬着一只苍蝇跑。有一只扛着一扇苍蝇翅膀,跌跌撞撞地跑着,很费劲。

  天空,是响晴的,有几片白云轻轻拂过,那是我老家的白云哎。后来,走在他乡土地上,我经常会抬起头,会看云,想看看娘头顶的那片云,那片童年老家的云。可是,一直看不见。

  娘就在那一片云下忙碌着。

  娘就在那片云下搬着石头。

  阳光泼下来,白亮亮的。树叶间,蝉声叫得密密的,如雨一样。娘喊我,让我坐在树下。然后,娘又去搬石头,又忙碌着。

  娘额头的汗水,一颗颗落下。

  我喊娘,我要回家。

  娘应着说,马上,马上。

  娘说,地平好了,给娃儿做馍吃。

  天上的太阳如一个大油饼,油汪汪的。远处山上,放牛的唱着歌,吆喝着牛羊走向山那边,走成了一个黑点。远处的村子,炊烟没有了,只有长长的鸡鸣传来。

  坝砌好了,娘一笑,拉着我的手回家。

  以后,还要挖土,还要平地,娘都忙碌着。更多的时候,娘背着我,提着锄头,走在弯曲的山道上。有一次,娘脚没踩住,滑溜了一下,手心擦出了血。我下来自己走,不要娘背。娘很高兴,说我很孝顺。娘说时,一脸的笑。

  地平了,到了秋天,种了麦子,一片儿绿。麦苗中有节节草,有铁杆蒿。当然,还有娘。娘的一生,都和土地庄稼为伴,一直到老。

  3

  一块地有一块地的习性,有一块地的脾气,什么地长什么庄稼,我不知道,一直到今天,回到老家,面对着土地,我仍不知道。可是,娘知道,娘将每一块地的习性都摸透了。

  有的地只长红薯,或洋芋,其余什么都不长。娘说,这块地懒。

  有的长麦子,长玉米,轮换着来。娘说,这块地勤。

  阴坡湾的地,用娘的话说,地勤。

  阴坡湾有两亩地属于我家,是最大一块地。那儿,春天麦苗一趟儿绿,有野鸡鸣叫:“嘎——嘎——”有时,有狗听到声音跑去,突然有一只野鸡振动着翅膀,惊叫着飞起来,飞向远处。秋天,是一块金黄的包谷。阳光下,娘背着背篓从里面走出。

  小时,我跟着娘,扯着娘的衣角,走在田里。

  大一点儿,我上学了。放学回家,见门锁着,我就对着阴坡湾喊一声:“娘!”包谷林里,传出娘的声音。不一会儿,娘背着背篓回来。娘的头上沾着包谷胡子,一脸的汗水,背着包谷。

  娘种地很细心。

  娘说,你给地啥,地就给你啥。

  五月里,麦子一割,娘将麦草用铡刀铡了,撒到地里,牛一犁,麦草埋入地下,一场雨后,烂得泡乎乎的。秋季,玉米杆也是这样的。

  这一块地,让娘侍弄熟了。

  娘将地边用锄头挖过,把别人不要的老墙土,背到地里。薅草时,娘把草放在一块儿,然后抱了,扔到河边。长大后,从城里回来,每一次去河边,看到铺天盖地的草,有狗尾巴草,有金谷兰,有黄茅草。人走进去,马上不见了影子。我想,这该是娘扔下的草繁衍的吧,现在,长成一片草海。

  草延展着,顺河两岸而下,里面有蚂蚱飞,有虫子叫。

  娘的土地永不老去

  4

  小村缺水田。我家仅有一块,不太大,处在山根下。因为处在山根下,因此就遭了一次滚坡水。一坡洪水滚下来,带着砂石。洪水走了,砂石留下。

  娘看着,长叹一声。

  娘说,这水,真会给人找事哎。

  那年冬天,娘卖了两只羊,买了一辆手推车。娘和爹每天吃了饭,推着车就去了,挖沙土,搬石头,忙碌起来。一个冬天,无论刮风下雪,娘没歇一天。到了年末,一块田又完整地出现了,娘拍拍我的头说:“好了,饭碗找回来了。”

  这是块三角田。

  因为是水田,所以,娘将它栽了秧。

  在村里,栽秧一般是男人的活儿。可是,娘裤腿一挽,也下了田。娘栽秧时又快又直。娘栽一会儿秧,会站起来捶一会儿背。田边是一条水渠,水很亮,也很清。水中有一尾一尾的鱼儿。我惊叫着,抓着鱼,可一上午下来,只抓了几条鱼秧。

  不时的,娘会叮嘱我,别弄湿衣服。

  或者,娘叮嘱我,别让石刀子割了脚。

  一次,我突然惊叫起来。娘扔了秧苗扑过来,一把抱住我。渠边,出现一条水蛇,吐着芯子慢慢游走了。娘脸都白了,不住地说:“娃儿莫怕,娃儿莫怕。”回到家,娘煮了鸡蛋,拉着我的手,一路自问自答地叫着:“娃儿回来没?娃儿回来了。”

  这,在小村叫叫魂。

  直到今天,只身走在遥远的地方,梦里,总会传来娘呼唤的声音。我猛地醒了,望着窗外夜空,又想起童年,想起老家田地,还有在土地上劳作的.娘,一时,泪水横溢。

  5

  盐匠坪后来栽了板栗,每年,娘都会寄来板栗。山根处的那块水田,娘仍种着,一到夏季,一片碧绿,一地蛙声。

  还有一块地,叫烂酒壶。我怀疑应叫烂泥湖。问娘,娘也不知叫哪种名字。这块地是沙子的,到处沁水。

  娘挖了一条很深的沟渠,将水排干。娘还在那儿挖了个坑,底部铺上树叶,水一满,又清又亮。娘累了渴了,会用手捧一捧水喝了道:“真凉!”我学着娘的样子,也捧一捧水喝了道:“真凉。”

  这块地,水排后可以点洋芋。

  娘说,这地一准能长大洋芋。

  点洋芋,得烧火粪。

  娘就拿了刀子,到坡上割山茅草,割葛藤,割荆棘。每一次,娘都会背着一捆柴草,堆在那儿。有一次,刀子割着娘的手,娘用嘴吮吸着手指。娘吮吸手指的样子,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到了正月初几,柴草干透了,娘和爹拿着铁锨锄头上了坡。我一见,知道是烧火粪,也嗷嗷叫着跟了去。他们在地上竖着并排挖了几条渠,做了通风的烟囱。然后,把柴草平铺在上面,堆码整齐,一锨锨的土浇得高高的,谷个子一样,然后娘喊一声:“点火!”

  我欢叫着,节日一样兴奋,东边点一把火,西边点一把火,火堆燃起来。我们伸着手烤着,脸被烤得红通通的。烧了一会儿,火熄了,我们走了,走了好远,回过头去,看见一缕浓烟仍在蓝天下直直冒起。娘说,土堆里的火还没熄,熬着吧,熬了几天,开始筛火粪。火粪一筛,泼上大粪一拌,就能当肥料种地了。挖一个坑,扔一个洋芋,放一把火粪,再盖上土。有时,我也跟着上坡,虽小,却能帮得上忙。

  一块地种完,回家路上经过河边,娘看见柳树,总会撂上一句:“柳树发绿,点种洋芋。”我一抬头,河边柳条果然绿了,软了。河沿上有一树野桃花,冒出淡红的花苞。

  那天是正月十四,多年后我还记得。因为,隔天就是正月十五。娘说,种完洋芋,好好过十五。我听了感到很快活,无来由地快活。

  6

  至于地边地脚,娘用锄头细细挖过后,将里面石头扔了,种上菜。阴坡湾的地边,栽上韭菜。地边不远有一股泉水,筷子粗。娘用管子引来,日日夜夜流淌着,流淌出一片青绿。

  娘用韭菜包饺子,很鲜,很香。

  老家沟边一块地,席子大。娘将草除净,种上一窝一窝的南瓜。夏天,瓜叶如锣,南瓜如盆,瓜花如唢呐。白天,那儿有蜜蜂,有蝴蝶,飞来飞去。晚上,一沟的虫鸣,雨点一样细密。

  门前檐下,娘用竹棍斜插着打成篱笆。里面种上茄子,种上辣椒,种上萝卜,还有西红柿。篱笆上爬满藤蔓,上面挂着丝瓜、蛇豆,还有豇豆。

  雨天,有客人来,娘到院子里一转悠,就是一桌菜。

  猪圈没喂猪后,娘在里面垫了土,将猪粪沤着,引一股水,栽上莲藕。五、六月间,一片片荷叶,一朵朵荷花,引来一片叶绿花香。

  娘在小院。

  娘在故乡土地上。

  娘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土地不会老,童年不会老,在我童年记忆的田地里劳作的娘,也永远不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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