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殇散文

时间:2021-06-15 18:53:02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笛殇散文

  我寄居于东海之滨,已有十余年。十余年,说长不长,仿佛只是眨眼功夫。说短不短,蓦然回首,家乡已是一片模糊的远景了。偶尔我会坐在城南聚龙湖边回想着自己具体何时因何原因来到这里。隐隐有人在耳畔告诉我,是影子。是影子将你引渡而来。我琢磨着什么是影子,是方还是圆。我一边思考一边盯着白茫茫的湖面。曲曲折折的廊桥与湖岸组合成二龙戏珠。喷泉墩坐于广场对面。每到周六晚七点,便会如期地在音乐声中,将位于龙珠处的湖水喷射出来。人工光影如琴女的纤手,在水弦上拂动。如露亦如电。我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皆为泡影。商业街、艺术馆以及电视塔,与湖堤上抽出的柳枝,也无甚区别。摆在六年前,连湖都不存在。然而楼群中醒目的售楼广告,却比任何心底流过的事物更接近我。我不知道这接近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坐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笛殇散文

  在我而言,城市过于精致了。不知怎样的一双手,才将它雕刻得如此精细。我的手太过气了。记得小时候躺在家乡的古黄河边制作竖笛,并为此虚度了一个又一个下午。笛音常从对岸传过来,曲调如薄瓷器般透明,在林间跳跃着,在浊流上。并因此沾染了水汽。它如此轻易就渗入了梦境。梦被渲染得一片碧绿。整个童年我都在坑洼不平的野外流连着。被风吹得灰黄的厚土,被庄稼衬得绿油油的农田,以及掩映在堆坡上的茅屋,都曾留下我的足迹。我砍下的翠竹逐年增多,在劈下的竹管上,挖出一个又一个圆孔。我变换着姿势吹奏,在牛背上吹,在屋檐下,在树荫里。后来甚至在河底吹。直到有一天,我终于从笛孔中,吹出了第一次乐音。那一刻我体味到清风在毛孔中鼓荡的感觉,那一刻我仿佛淘到了人类最深处的秘密。

  愉悦感尚未细加品味便很快被现实轻轻击溃。我不明白韩湘子是如何吹出天籁,也不清楚箫史如何引凤来仪。我却知道我的笛艺,甚至敌不过一个乡间牧童。我也不是梁羽生笔下游走江湖的侠客,笛子吹不出罡气。也不能让李白于曲中闻折柳。只有我的灵魂携它逾山越谷,并从笛管里吹出永新的音乐。仿佛我的抵达只有依靠灵魂才得以实现。用旧用皱的情感,在灵魂中得以复原。我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远离梦幻泡影,永抱初心。我考虑得如此周全,而唯一未曾思虑到的,是灵魂也会用旧。它也会褶皱,在身体里轻薄成一张纸。就像我在最豪华的剧场聆听到的大师演奏,也徒然让我丧气。听到什么呢?不过是明瓷器在风中的一声脆响。那绕梁的余音,从灵魂的叶片下,滑了过去。我甚至没来得及摆动几下,便又重新沉寂下去。一切变化得如此突然,仿佛在一夜之间,已置身于一个熟透的世界。

  些许年来,我游历过许多城市。它们面孔也渐变得暖昧不清。站在A市以为是在B市,或许是C市。就像聚龙湖的造景中,有苏州的痕迹,也有扬州的春色。独独没有盐碱地特有的海的气息。城市和我们都在异变着。我能清晰感受到内心的方言,正在不断流失。冥冥中原初的部分,持续地沙化着。曾构筑的城池,笛声的楼台;短暂热爱过的粗粝的家乡、秦砖汉瓦。在西风吹拂下,如是我闻吗?岂不谈朱颜改,便是那雕栏玉彻,亦早已弥散于一阵阵尘烟中。

  越来越被光阴淘涤成模糊的人了,我不知道这模糊将意味着什么。乡音的空间被越来越多的普通话挤占。当我带着犹疑的心情,在垄头遇到曾经的乡邻时,我突然发现他们的问候那般遥远。我都担心自己触摸不到了。暮色聚拢的槐树,显得更加粗壮古朴。而浓荫遮蔽的树下的曾经的说书人,却不知魂归何处。翠竹也很难再觅得芳踪,一幢幢小楼,代替我们站在那里。更大的空从暮色中升起。我不知道虚无中还有没有比我更模糊的;我不知道时光深处还有没有一方土地存放着笛音——在灵魂的嘴中吹奏着,并高于灵魂。在经历的丛林中,像符号一样立在那里的我的童萌们,都仿佛注射了同一种药水。他们脱去了乡气,购置了一套又一套房产,却唯独丢掉了家乡的茅屋。多少年后,家乡的印记将完全从他们身上摘除。而家乡的原汁原味也将在社会的洪流中,洗刷殆尽。就这样,我住在如今的这座城市,如同住在任何城市。

  我们在餐馆里吃上的一桌菜,有川菜,湘菜,也有粤菜,淮扬菜。a餐馆这样,b餐馆也是。偶尔找到一家专做盐城八大碗的餐馆,就终于有了坐下来喘息的机会。仿佛此前一直在奔走,而行程如此盲目、匆忙。谁也搞不清行程的终点,只是一味前行。却很少有谁会问我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干。整个社会都在急行着。谁也不敢稍作停息。就像一场马拉松,谁也不愿意掉队。遇到的浙江人如此,新疆人也是如此。长得如此雷同,以致于常猜错他们的.籍贯。当我们终于在八大碗和美酒中沉淀下来时,每个人的眼睛里,仿佛都飘满了落叶。那一刻我们有了未亡的祭奠。八大碗成了暂借一用的身体。每个人都侧身其中,将丧失的味觉一点一滴地从沧海深处,招唤回来。

  短聚之后,每个人又会晃着八字重新走进夜色。在我眼里,这汹涌的夜色和披挂着露水的脸,与聚龙湖没什么不同。我几乎每一天都要经过聚龙湖,真正静心观察它却没有几次。这一切,实在是太熟了!我走过的马路足够宽阔,路边也栽种了樱花、海棠及冬青等各类植物。我确信花香四溢定如海潮般汹涌,然而我却像走进了空荡荡的操场。是的,我的嗅觉比钝器还钝。我越加恍惚了。更让我恍惚的,缘自于季节。这些年,我总被路边的雪景带向更加恍惚的视界。我不知道诸如黄芽之类脆生生的春色,缘何覆盖了这个季节。而雪,则成了若有若无的陪衬。雪,越加稀罕了。仿佛为弥补心理上的缺憾而平添的雾霾,常将疾行的车辆逼停。如蚁群般车流的尖啸,铺天盖地。我常会停下来细辨它们。我像一个固执的小孩那样在声音的垃圾中翻找着。并常为此满怀憧憬,而却又总是失望而归。曾经悬挂于耳边的笛声,比淡淡的雪迹愈加难寻。我将之归结为宿命。心头堆积的污染,越来越多了。我意识到这是家无人顾及的垃圾场。我知道数以亿计的同道必和我一样,需要持续地腾出空间,让位于垃圾。

  我常为生活在这个时代而庆幸,让我们得以面对更多。从素菜,肉类,直到水。我们间接啜饮着化工的排泻。我想虽不能成为大侠,却可以成为段誉一样的人物。数不清的毒蟾蜍爬进我们的口腔。所以,我们尽可以昼伏夜出,夜夜笙歌,不惧迷香与鹤顶红。然而,我始终认为我失去了什么,不仅是笛声,家乡;也不仅是城市日渐模糊的面孔。这思考只有在聚龙湖前,才会变得更加清澈、透明。这是一个比落日更加深沉的问题。以至于我不得不将意识的柳枝压得更低。我一边思考,一边冥想笛子的最初发声。我记得我始终做不成一支精致的笛子。我的手过气了。此刻,广告如此接近我;不远处拥挤在市政府大楼前的人们更接近我;他们心中不断变迁的学校和小算盘更接近我。我不知道是什么将他们带向彼处,也是影子吗?

  我时而观看落日,时而观看拉长的影子。落叶在上面摩擦着,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它凭什么能将我带来带去呢?仅仅是因为它的虚无?仅仅是因为对视觉的压迫性?我突然意识到很长时间没这样仔细看过它了。每天奔走于班上、途中,对领导察颜观色,对菜价锱铢必较,对学区房愁眉不展——苟活在当下,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前几天我偶然翻出年前买来的竹笛,就在嘴边吹了几句《满江红》和《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吹来吹去总感觉错位了。我很想用沧海桑田来形容这种挫败感,却又觉得用词太大。也不知怎么搞的,明明握着笛子,却像两手空空。我也从未能体味到影子的分量。我突然感觉到我对它们是方是圆的计较,实属多余。就像我自已,身在任何容器中,我就必须成为它的形状。我却不是水。我一生喝过太多也见过太多的水了。我曾独自驾车几小时,只为看一眼那传说中的东海。我知道远未接近海,脚下是滩涂,四周是芦苇和盐蒿草。视线的尽头是黑糊糊的海堤,而在灵魂中颤抖着的,是什么呢?该不会是笛声吧?!我想,应该有个人正在高处看着我。化工厂的烟雾,海面蒸腾的水汽以及我,他能分辨得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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