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杏散文

时间:2021-06-17 18:52:38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老杏散文

  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杏树,一棵很普通的杏树。在华北平原上,到处可以见到这样的树。树干不粗不细,不高不矮,树枝不密不疏,粗陋黧黑的树皮,没有丝毫独特之处。没人考证过它是怎么到的院子里,是姥爷在世时栽的呢,亦或是死去的二舅小时候吃杏儿吐到院子里的杏核发了芽……总之,从我记事的那天起,它就直楞楞地立在姥姥家长草的门楼和狭小低矮又漆黑的正屋之间。

老杏散文

  春天,别人家的杏树都是花团锦簇,蜂飞蝶绕,这棵树上只是稀落落几朵,好像傻姑娘头上的发结,没心没肺地笑着。麦收时节,也能结上几枚果子,逗引得我和妹妹含着手指在下面眼巴巴地望,満院子追着姥姥缠磨着要吃杏儿。那时候,家里还没有那棵真核儿(即甜仁儿)的杏树。于是,每到放学,我和妹妹就要像红军长征似地冲破父亲母亲的围追堵截,一路小跑到姥姥家,去吃那几枚青杏。这个时候,姥姥总会颠着小脚,搬来篓子扣在树下,扯了一根长木棍,一边慈爱地骂我们俩个馋猫,一边颤巍巍地爬上篓子。我和妹妹在姥姥背后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顺便说明一下,姥姥家和我们家是同村,中间隔两层房。我和妹妹只要一放学,总要跑到姥姥家。吸引我们的当然不只是杏儿,还有老舅用牛皮纸剪的影人儿,老姨参加运动会带来的印有红点儿的豆包,甚至,姥姥家的棒子面粥、咸萝卜丝儿都比自家的香……何况,姥姥家还有那样好玩儿的一只大花狗——黑头。大我八岁的老舅常逗我:它叫黑头,你叫林头,你俩还是哥儿们哩。还别说,黑头还真够哥儿们,我一进门,它总会跑过来用脖子蹭蹭我的腿。这时,我就会用双手揪住它的耳朵使劲往上提,疼得它嗷嗷叫。就这样,它都不会骂咱一句!可也是,谁听过狗张口骂人哪?黑头仁义,从不咬人惹事,菜园里飞进了鸡,也只是汪汪叫几声,撵走了事。

  可就这么一只仁义的狗,竟被同样仁义的张舅吊死在姥姥家那棵杏树上。

  那天下午,我放学进门,正赶上张舅用绳子套住黑头的脖子,黑头挣扎着,眼里闪着恐惧和绝望,那眼神就像两年后夭折的哥哥临死前的眼神,是那样迷茫、无奈又不甘心。我想,我那未见过面的二舅六岁时死于肺病前,可能也是这种眼神,只不过他能说话,会对姥姥说:妈,我好疼,我不想死,而患小儿麻痹卧床十年的哥哥和黑头不会说话。

  我立刻摔下书包,哭叫着扑过去夺那绳子,张舅自然不给,我就自然拿出杀手锏,张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屁股上也就自然挨了大舅一巴掌。黑头终于被吊上那棵丑陋的杏树,开膛、扒皮……

  我伤心地哭了足有两个时辰。掌灯以后,晚饭时,坚决拒绝吃那曾视为美味的棒子面粥和咸萝卜丝,直到张舅过来,送来一碗喷香的肉。看我津津有味地吃完,大舅笑着问:“咋样,香吧?”我抹抹嘴说:“香。”大舅笑得更响了,说这就是黑头的肉啊。那一瞬间,我好像那棵没心没肺的杏树一般,傻傻地笑了。那一年,我七岁。

  小杏树终于长成了根深叶茂的'老杏树。舅舅们都已成家,守了三十年寡的姥姥终于可以安度晚年了。父亲母亲也不必围追堵截我和妹妹了:我考上了县城的一中,每个月回家一次,妹妹正读初中,也很少有空闲再去姥姥家。于是,那株老杏树花期中可否美丽,暴雨里是否依旧安详,狂风中是不是还会愤怒地咆哮,就不得而知了。

  我读大二那年,七十岁的姥姥晚上出来解手,扶杏树起身时一手扑空,摔断了大腿,卧床半半年有余。姥姥说,“明明看准了老杏的,可一扶,老杏却好象突然跺到了一旁。”妗子说:“那是你看花啦!”

  第二年秋天,舅舅家翻房,嫌那棵老杏碍事,就把它砍了。老杏轰然倒地的时候,据说拄着拐杖的姥姥轻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年,一个风雨之夜,姥姥到院里苫柴禾。把塑料布展开,压好,突然一阵头晕,下意识地去扶身后的杏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又一次摔断了大腿,从此卧床三年,再也没能起来。

  干净利落了一辈子的姥姥头发凌乱,孤零零地躺在满是尿渍的床单上,一遍又一遍地听妗子们对自己的亲人数落自己的不是,就像那棵老杏一般木然。

  都八十来岁的人了,觉轻,睡不着的时候多,总能第一个听见起风,下雨。可年轻人不知道苫柴禾,非得你去?那棵老杏早就没了,你不知道?真是老糊涂了。

  在唠叨声中,姥姥总会闭上眼睛,心想,这老杏笃定是那死鬼生前栽的。

  姥姥去世的时候,我没有掉泪,想念姥姥的日子,我便会一遍一遍地在纸上描画那株老杏,一面想,它到底是不是姥爷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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