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的背影散文
打小就学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那时老师只让我们背课文，别的似乎都没讲，以至现在内容竟都忘却了。由此，特地买一本朱自清先生的《散文集》。确切的说：是一朋友买来送给我的。第一篇，第二页就是《背影》。忆起那时背到：“……这时我看到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就流下来了。我赶快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恍惚间已经过去这多时光了。如梦似的。
我很怕父亲，打心眼里的。小时候我是那类很淘的小孩，早上穿的新衣服，晚上就脏兮兮的了。为这个没少挨父亲的训斥。我的家庭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型。或许父亲知道“子不教父之过”吧，管我们兄弟向来严的很。
父亲是那类沉默的、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这样，父亲在我小时的印象里是不拘言笑的，瞪我一眼能让我周身不过血的紧张。
给父亲说话，从来不敢看他的脸，总是一忽儿左，一忽儿右的，不然就看着脚尖。不是不敬，是不敢。不知怎的，父亲的眼里总有让我惊慌的东西。比如：现实。
在我这个年纪，父亲早已开始养家了。所以我在向母亲撒娇的时候，总似乎能看到父亲眼里的愠怒。于是，便会收敛。
父亲批评我的时候，一和母亲有了相左的意见，便住口不言。懂事以来，似乎就没看到过父亲和母亲拌嘴。对我的严厉管教到了母亲那里就变成“打骂无辜”了。
为什么，我当然不敢问。但，我想或许是父亲欠母亲的吧。欠了什么，我当然不得而知了。
老辈们的情总是琐琐碎碎的，似乎从来没有过惊天动地。鸡零狗碎，但串在一起却总是能感人肺腑。我说不清父亲对母亲的情，是爱情还是亲情，或者两者廉顾。总之，我是羡慕的。
于是，越发地敬佩父亲。敬佩父亲的铁汉柔情。当然，敬佩在心里的。
我意识到父亲的苍老，是十八岁的秋天。
秋收已经结束了。但田地里总还有些零零散散的遗漏的。我和父亲去田里收什么来，记不清了。
蓝蓝的天秋高气爽，宋之问《明河篇》里的句子被唤起：“八月凉风天气清，万里无云河汉明”，远远的给人一种空旷的快感。天上和地上，一者一尘不染，一者凌乱不堪，两种截然不同的视觉观感。
不知何时，淡远的秋阳隐匿了。父亲抬头看看天，说：“小孩，回家吧。天要下雨了。”仿佛父亲是上帝似的，那雨听了果真乖乖地落下来了。
夏雨和秋雨之不同在于：溽热的夏天，一场雨能给人通心的凉；秋雨却把人逼上一个窘境：穿短的冷，穿长的热。
先是极秀气的几点。我摸摸头，说：“小雨。”雨听了不服气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准备好了干毛、干衣服在门口候着了。看到我回来，一边给我衣服，一边给我擦头发，一边还说着些父亲肯定淋湿了的话。只是我没注意听，我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了。
收拾妥当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此时父亲还没回来。母亲便嚷嚷着要我给父亲送伞去，我说“不管。”
这当口，父亲回来了。
我往门口看了一眼，别过头，不敢再看。我说这电视好难看啊，说着靠近电视机，掩饰自己的心酸。
父亲老了，这念头让我害怕地打颤。在我十八岁之前的生涯里，它半圈都没出现过。我说“好冷啊”，母亲便又拿件衣服给我。
平时，父亲大都穿着哥哥们的衣服，就像我小时候穿着哥哥们的衣服一样，很是宽大。
浸了雨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父亲背上。那是背吗？分明是拉着犁的老黄牛的脊椎骨。父亲一边换衣服，一边安慰母亲“没事没事”轻松的语调，仿佛淋雨是家常便饭似的。
为这个家，为了我们兄弟的成人，父亲不可遏制地迈向衰老。岁月像把刻刀，一刀一刀雕刻了父亲的'脸和身躯。
我不知道我现在呼吸的空气能不能叫新鲜，毕竟那里有老辈们呼出的热气。外面的雨都似乎有种百年的陈腐味，我知道，那是流了千年的泪。
印象里的父亲，从没买过新衣服。而我总是准时得到新衣服。父亲那时候，一个工分才两毛钱，可见我的一身衣服是多么来之不易。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吃、穿总是有优先权的。也就是这样，使我养成了天马行空桀骜不驯，说一不二的脾性。也就是这种脾性，埋葬了父亲在我身上寄托的梦。
最初，父亲指给我的路：一是医生，其次是记者，三是作家。这三个选择都建立在我语文课很好的基础上。父亲原话：秀才攻医一夜功。
只是，怪儿愚钝，在您的路上渐行渐远。
后来，母亲过世。父亲忽然间老了很多。看着心疼，自然而然地承担一些母亲在世时做的事情。想起一句话：人不是一点一点长大的，是一瞬间长大的。
我爱父亲，我对父亲的爱，不同别人的是：建立在我对父亲的恐惧之上的。
不过我想，这种爱或许更牢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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