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麻雀和孤独的斑鸠
万物生存自有理由，我们可观察可思考。生命不是千篇一律的模式，尊重每个生命需要包容的情怀。尽兴阔谈是一种舒畅，沉默不语也不失为自在。不理解的殷勤是一种伤害，不惊扰就是尊重。这些道理只有在经历之后悟出才是那么刻骨铭心。上完梁实秋的《鸟》，翻出前年写的小文给学生朗读，希望学生得到一点教益。
学校餐厅墙外是一排一丈多高的石榴树，石榴树下是蔷薇丛，杂草趁势在蔷薇的脚下探头探脑。春末夏初，蔷薇繁盛的时候，每天清晨可见操场内侧落红一地，孩子们不忍用笤帚去扫，生怕玷污了这些花之精灵，进而可理解黛玉用锦囊装花、小心葬花时满心的怜惜。
站在操场向上望，红红绿绿的一片，煞是蓬勃。最富有生机的要数隐藏在花草丛中的一群麻雀，最早可能只有三五只，鸟儿的信息很灵通，一传十，十传百，成群的麻雀都知道了太极之巅的城关一中是个好去处。偌大的校园宽敞明亮，千百学子生龙活虎，早午餐场景热热闹闹。麻雀们来了，来一睹景观，来一饱口福。
时常有三五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涌进餐厅，桌子上的面包屑、馒头粒都是它们的美食。吃饱了不急于离去，停歇在灭蚊灯上或是悬挂的电视上，倾听孩子们嬉笑的言语。它们晶亮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似乎想弄明白大家在议论什么，偶尔叽喳几句我们听不懂的鸟语。阳光明媚的时候，它们会早一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要是遇上狂风暴雨或是凄风冷雪，它们会留恋餐厅的温暖与舒适，迟迟不肯离去。
这是一群幸福的麻雀，不用担心食不果腹，不用惧怕猎手袭击，它们日出而乐，日落而息。朗朗的读书声与花香鸟语相映成趣，这是一处和谐的景观，学校培养着学生，也喂养着麻雀。穿行于天地间，麻雀终于明白一中是一块适宜生存的圣地，在这里居住久了，见到别处的麻雀它们会大胆地叽叽喳喳炫耀自己的书香气息。
它们选择花草丛作为栖息地。
朝露，绿叶，红花，夕阳，麻雀在自然的天地里身心舒畅。柏树，水杉，香橼，香樟，那些地方供它们游玩观光。我们呀，往返于教室办公室，埋头于教案作业堆，一个个摇一摇头，颈椎嘎巴嘎巴响；抬头望望，酸涩的眼睛写满沧桑。教育本是平淡无奇的，成名成家者毕竟凤毛麟角，大多数人就这样亦步亦趋如履薄冰行走在教育的旅途。教育是良心活，付出不一定有回报，思虑不需别人看到，行动不是为了掌声。课下可能为职称和待遇谈论得义愤填膺，课上却在为培养社会精英和模范公民传递着正能量。当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们依然用站立的姿势在苍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依然无法计较付出与回报是否等量，依然兢兢业业苦口婆心用爱心呵护每一棵幼苗。多少次午夜操心学生的呓语，只有暗夜懂得，可他沉默不语。
那群自由的麻雀呀，它们从乡村里来，生活悠游自在。哪像我们打拼在小城的乡村人，岁月的车轮碾过额头，留下沟壑纵横的纹路。
傍晚，裹着一身的疲惫赶回家，做饭，洗衣，拖地，家总归要有家的'样子。我们把青春献给了谁，谁能为我们逝去的青春埋单？抬头，窗外有一只鸟儿静静守候。它不同于麻雀，没有叽喳的叫声，长时间一动不动。偶尔扑棱一下翅膀，姿势也显得优雅。
我看清楚了，是一只斑鸠，一只孤独的斑鸠。它没有昂首，也没有低头，它落在窗外的花台上和我对视，目光里没有欢喜也没有悲戚，淡淡的一抹恬静。它来干什么？觅食么？我小心地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放一把米置于窗外，它是那么淡定，连睥睨的意思都没有。它就那么站着，站成时光里的思想者，它的沉默是一种不敢碰触的美丽。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诗经里的斑鸠是活泼的，是爱情的象征。这一只斑鸠为何孤独？是失去了心爱的对象吗？还是从遥远的乡村而来，迷失了回家的路途？
童年的记忆中，斑鸠是歌唱能手，常常在晴朗的午后，从树林深处传来洪亮的咕咕声。那声音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具有震撼力量的生命之音，那是自由生命的礼赞之声。
今天，这只斑鸠怎么不言语？是不习惯城里的普通话，还是盖不过乌七八糟的吆喝声？高高的水泥房，密密的玻璃窗，斑鸠找不到栖息的林子，只好在徘徊中沉默。瑟瑟的秋风中，沉默是它的信仰。它不像白鹭那样惹人爱怜，旬河沿岸时常可见三五只白鹭盘旋起舞，它们是优雅的精灵，是守候碧水蓝天的精灵。散步的人们会指着白鹭说：“好美呀！”斑鸠呢？灰不溜秋的身影从不曾得到赞美，可它也不自惭形秽，它不乞求人们的施舍，它要活出一只鸟儿的尊严，窗台上不曾啄食的米粒就是它信念的明证。
此后一连多日，我放学回家，斑鸠来到我的窗外，并且日渐活泼起来。我做饭斑鸠站在厨房外的窗台，我读书写字斑鸠来到书房外的窗台。静静守候几个小时，暮色四合它悄然离去。有一天来了两只斑鸠，它们是兄弟姐妹还是夫妻，我不得而知。它是要告诉我人生并不孤独么？
不管是麻雀的结伴嬉戏随遇而安也好，还是斑鸠的孤独思考特立独行也罢，都是生命的一种状态，它们自有存在的理由，我不敢妄加评论。芸芸众生生活还得继续，别人看到的是鞋，自己懂得的是脚。寄希望于别人给带来快乐的人可能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夕阳的余晖中，叽叽喳喳评点生活是麻雀的爱好，沉默不语打量世界是斑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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