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独白：爱是脆弱与担当
文／林渊液
这个夜晚毫无征兆我在床上看书，儿子和爸爸在客厅看光盘《西游记》正当要“大战红孩儿”的时候竟然卡壳了。突然，我的眼前晃了一下，书上的字全部花了。我对自己的身体产生怀疑，我以为我病了。可是，紧接着还不到一分钟，我的床像摇篮一样摇了起来。我大叫一声——“地震了！”客厅里的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又来一次，震动更大了，我的床左右摇曳像是一只在巨风大浪里颠簸的小舟。于是抢了睡袍，扯了儿子，推操着便奔逃出来。楼道里嘈杂起来，噔噔噔都是抢跑的声音。等我们到空地上站定了，人群已经如蚁涌来。
儿子在怕，他被爸爸抱进了怀里。6岁了，但地震的概念以往只在书本里，书本里的凶险可大可小、可有可无。而今晚他自己却身临其境，要说值得怕的，也许不是这场地震本身，而是地震背后携带着的庞大的既往故事，以及身边这个惶惑的人群儿子的怕写在他苍白的脸上，僵冷的手尖，写在他不安的言语里
“爸爸妈妈我们得搬家了是吗？”
“这两栋楼的砖头如果砸下来怎幺办？”
”地下如果裂缝太大了，我们站不牢怎幺办？”
“我们这是要逃去海岛吗？”
已经震过三次了，常识告诉我再发生地震的可能性不大了。可是，儿子怯怯的每一声疑问，都像鼓棒敲在鼓心上。让我莫名地恐慌起来，好像末日真的来了，房子随时就会坍塌，家里那张温暖的床瞬间就会骸骨不存，我们穿睡袍的三个人好像真的逃到了荒岛上、无人呼应、海水慢慢地漫了上来……我抱紧了儿子，并开始设想如何化解我们的灾难，让儿子得以重返温馨的俗世人间。
我从未像这个夜晚一样害怕灾难和死亡。其实，房子并没有真的倾圮，30分钟后逃命的人群已经开始有了说笑声，并陆陆续续回家了。我们只是虚惊一场，毫发无损。但我的恐慌却在持续，好像真的死里重生了一回。回家后，我把儿子抱在膝盖头，开始给亲友打电话发短信。其时，电信已经严重受到干扰，于是联系的过程变得更加焦灼当儿子终于在电话里与奶奶和外婆谈上时，我的眼眶已经很不争气地蓄满了泪
水。
要说地震，这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十年前我们这里发生的一次，规模也不相上下，巧的是我当时也在床上看书。可是当年的我多么超然物外啊。我缓缓地坐起来，看着蚊帐上垂挂着的小饰物左冲右突、觉得好玩至极。末了，冲着搂下唏嘘不已的人群高声发出感慨：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间的烟火似乎与我无关何等逍遥自在啊。
第二天， 艳阳高照，上班的还上班，上学的还上学、一切如常。在幼儿园门口目送着儿子的背影走进教室，我突然对于自己心头的余震有了顿悟。就是这个小小的身影了。他就是那个可以把我变得脆弱，又变得勇于担当的魔法精灵。
来源：《学前教育》20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