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生死散文

时间:2021-09-09 11:04:19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面对生死散文

  立秋。在离冷水江城区几十公里的高山之上,一个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踏足的村庄,我邂逅了一场迅疾而来的暴雨。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骤雨倾盆。眼前景象,如灾难大片,让置身荒野的我强烈地感到不安全。

面对生死散文

  就在这一片天地混沌的雨幕笼罩里,母亲来电:你大舅刚刚走了。母亲说得平静,好像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就在几天前,她还跟我说,“这几天我做的梦很不吉祥,你大舅怕是不行了。”

  听到母亲的话,我的心咯噔着。去年底,满舅刚过世,没想到,仅隔半年,大舅又要……不禁悲中从来。人生,就这样不容置疑地行将划上句号?

  母亲学佛,似乎看待生死比其他人要平静,比如老爸就没有她淡定。刚得知大舅患癌症晚期时,老爸的第一反应是:人定胜天,只要信念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夸张地挥舞着有力的手:跟你讲,好多癌症病人都是自己被自己吓死的。他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把之前和大舅共同策划的活动草案带过去,与大舅商量,意在转移大舅注意力,提振他的精气神。

  那是入夏后的夜。黑色在乡村各个角落蔓延,灯火点点,似乎想要诉说点什么。抬头仰望,天幕竟是蓝的,鱼鳞似的云片静默地嵌于上边。夏虫不知人间悲欣,扯着嗓子聒噪,我的心里,惊雷翻滚,波涛不平。那栋熟悉的'房子里,在大舅妈的搀扶下,大舅小心地走出来了,他的脸色晦暗,原本清瘦的人就像被刀劈斧削了般,瘦骨嶙峋。我的泪,差一点奔出来,赶快装作去看坪里的无花果树。

  大舅不愿躺靠椅上,执着要坐小凳。他缓慢的动作,极瘦的身形,略微嘶哑的声音,在无情地告诉我,时间不多了。

  父亲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计划,大舅不时点点头,和平时健谈的样子判若两人。癌细胞蚀骨的痛让他气息虚弱,说话有些困难。

  住院那段日子,我又去医院看了大舅。长长的走廊,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大舅看到我们来了,打着招呼,“满崽,你们坐喽!”一声“满崽”,差点把我喊落泪。人到中年,这个世界上叫你“满崽”的人,越来越少了。

  大舅呼吸很困难,胸脯不停地起伏,狭窄的病床竟然显得空阔。亲人们彼此传递着眼神,连叹气也是轻轻地控制,生怕一不小心被大舅听到了。看一眼就少一眼啊,一阵难过袭上心头。

  父亲为给大舅找更好的医生、更好的药,不停地奔波着,七月的骄阳格外毒烈,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有一次我去探望大舅时,他与主治医生在商量着换一种新药。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可他却浑然不觉。我知道,父亲何尝不焦虑,何尝不无助与彷徨呢?只是作为一个有主张、有主见的主心骨,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努力向我们每人个传递着一种信息:还有希望,还有希望的!

  人说,这世上,除了生死是大事,其它的,都是小事。我见过生的紧张、兴奋、期待与欢欣,也见过死的悲痛、无助与无力。作为当事人,大舅自己心里想的又是什么?也许,同样不曾想过,这人生的大限来得这么早,这么毫无征兆的吧。今年正月给他去拜年,他还带我们去参观娄底大道毛路,指着路边的开阔地,他说,以后要是房子移到这个位置来,那就方便多了。他的眼里充满着对建设的憧憬。

  可是,病来了,人,山一般倒下!还有多少未完成的事,多少不曾了却的心愿,终将来不及实现便化为风,化为云,化为一缕空气?活着的时候,如此执着,或许计较,可大限来临,一切的一切,将随着肉身的消逝而皆成泡影,人生,说到底,仍然离不开“虚空”二字。

  母亲越来越像一位哲学家。与之前没有学佛,判若两人。记得外婆离开时,她曾死命地哭,手是冰凉冰凉的,整个身子伏在棺木边,剧烈地抖动,嚎啕难抑。学佛后,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静水流深”,她曾唠唠:人呐,要看透生死,要学会了生死。走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带不走的,除了你的业力。

  所以,平时就要坚持修行,多造善业,少造恶业。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思绪驰骋在记忆的大道上。

  那些年,大舅是我们全家的“贵人”。父母成婚时,外公已过世,我老妈的婚事是大舅一手操办。无论是生儿育女,还是几次建新房,我家里每一件大事都有大舅出谋划策、出钱出力的奉献。我听母亲讲,当年家里经济拮据,做圆垛酒时,大舅连夜杀了自己屋里的猪,担过来给我们开席。每一次遇到什么难题,大舅,必定出现在家中,他的身影所在处,给人以力量,给人以希望。

  所以,对于父亲的不淡定,我应该从内心深处给予理解。人的年纪越来越大后,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分离与送别,送了长辈送同辈,那种深入骨子的悲秋之凉,绝非“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母亲告诉我,大舅走的时候很清醒。虽然呼吸困难到了极点,人痛苦到了要超脱的状态,但他的意识并没有因为剧痛而模糊。他挥着手,要亲人们不要哭。

  在母亲一声声“阿弥陀佛”的陪伴中,大舅安详地离开了,他的脸上竟显现出自发病以来难得一见的微笑。母亲说,这是很殊胜的,叫我们不要痛哭,要祝福他离苦得乐。我非常地惊讶母亲的态度,她的言行举止,让我看到了有别于平时呼天抢地生离死别之情景。

  悲虽抑止,痛却清晰。当我从高山上一路向下,奔赴到灵堂时,一具发亮的黑漆棺木已将大舅盖住。他的遗像前,果盘累累,香烟缭绕。跪在棺木前,我的泪水,不可遏制地喷发了,右眼皮在那一刻,竟剧烈地扯动!泪水渗进眼里,像进了硫酸般灼痛难奈。

  众声喧哗中,我默默退到一角,试图补上那缺堤的口。

  身后,是一条奔涌的河,滔滔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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