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家堂,那一抹乡愁散文

时间:2021-10-08 11:08:54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荫家堂,那一抹乡愁散文

  有人说,乡愁是一枚邮票;有人说,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远不会老去;我说,乡愁是苦,是甜,是眷恋。——题记

荫家堂,那一抹乡愁散文

  许多年以前,荫家堂只不过是一座古老的房屋。

  青砖、青瓦、灰褐色的木门、雕刻着花草的木窗、雕刻着各种动物的大理石柱脚、长着青苔的天井、被坐得光滑如镜的石凳……所有的一切,都留有被岁月抚摸过的痕迹。

  屋外的景色却是不沾人间烟火的。三座小山呈“品”字形把老屋环绕其中,山上绿树成荫,时而有悦耳的鸟叫声,悠悠扬扬,划过屋顶,消失在蓝天。屋前的大池塘,碧波荡漾,塘边上那几株桃树,不知是谁种下,花开时,芳香扑鼻,妖娆撩人;一丛翠竹,却似传说中的君子,不媚春光,不惧寒冬,一年四季,郁郁葱葱。房屋东西两头那两条小路,像一双张开的神奇手臂,一头牵着远方,一头牵着老屋。小路旁偶尔能看到一朵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在孤芳自赏。路两边是农田。农田里,有时稻花飘香,有时开满金黄的油菜花。再远处就是蒸水河,像一条玉带,缠绕在佘湖山脚下。河里有又细又白的河沙,有形态各异的鹅卵石,有呱呱叫的青蛙,有一群群小鱼,有横着走路的螃蟹……

  那时候,人们把荫家堂叫做“108间”。“108间”似乎成了本地一张名片,我们这些住在“108间”的人也跟着沾了光。在外面,有人问:“你家住哪里?”我说:“‘108间’。”那人点点头:“呀,‘108间’,知道,知道!”问路的人问:“‘108间’在哪?”回话的人就会说:“‘108间’都不知道?你沿着蒸水河边一直走,看到一座最大的院子就是。”

  荫家堂是不是最大的院子,当然没有人会去考证,荫家堂有108间房子却的确不假。108间房子分成十排,整齐排列,每排房子又相互连成一片,中间的堂屋成了名副其实的轴心,从外面看,像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堡,里面状如迷宫,走廊、暗弄、天井纵横交错。当然,荫家堂除了108间正房,四周还有几十间杂房。

  108间房子里住着三百多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每天早晨,人们还在酣睡,不知谁家的公鸡一声长长的“喔喔喔”首先打破了寂静,紧接着,其它公鸡也争先恐后地叫起来,“喔喔喔”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场约好的大合唱。此时,雕花木窗上还看不到一丝亮光。公鸡叫过三遍,窗户上终于有了一丝晨光,人们开始起床,开门声、喊叫声又响成一片。这边叫:“雅妹子,还不起床扯猪草!我和你爹做事去了。”那边喊:“柳伢子,你要不要读书了?还在‘摊尸’!”还有些哭声和骂声也特别刺耳:“妈妈,我不起床,我还要困。”“妈妈,我的裤子不见了,呜呜呜……”“你这个宝崽,昨晚又尿床了,这么大了,羞不羞!”

  这样的“剧情”,不分春夏秋冬,每一天都在荫家堂重复上演,仿佛在诠释“鸡犬之声相闻”的真正含义。

  吃饭,在荫家堂又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别人吃饭,是围桌而坐,荫家堂的人吃饭,喜欢到屋前的大坪里“聚餐”。男女老少,都端着饭碗,或站或坐,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这个说:“我今天吃炒茄子,油放少了,不太好吃,你尝尝。”那个伸筷子在这人碗里夹了一点菜,说:“他杀猪的二舅昨天捎了点猪头肉来,我炒了一小半,来,你吃点,看好不好吃,回头到我家拿点给小孩吃。”有时,大家也讨论一些生活上的事,或讲些传闻、笑话。教书的祥云和当生产队会计的福叔喜欢谈论国家大事,不过,他们的“政见”不同,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像斗架的公鸡。

  夏天的晚上,在屋前的坪里乘凉,那可是荫家堂人独有的“待遇”。那时,屋前的大坪是一个草坪,每到晚上,老屋的人都出来了。有的躺在竹椅上,有的躺在草席上,人人手里摇着蒲扇。天上,皓月当空,星星眨着眼睛。地上,凉风习习,蛙声、虫鸣,响成一片,农作物的清香沁人心脾,萤火虫也飞来凑热闹。我们这些调皮蛋,是闲不住的。跳啊,闹啊,捉迷藏啊,“捉特务”啊,玩得天翻地覆。有时,我也乖乖地躺在草席上,听奶奶讲梁山伯,或听福叔讲“张飞杀岳飞”。

  最热闹的时候是过年。过了腊月十五,荫家堂的人就开始做糍粑。做糍粑的场所没有讲究,谁家方便就在谁家。做糍粑时,荫家堂的人“全民皆兵”,烧火的,管蒸笼的,捣蒸熟的糯米的,把捣成泥状的糯米制作成圆圆的糍粑的,各负其责,谁都不会偷懒。常常是东家做完西家做,灶膛里的火三天三夜不熄灭,蒸笼上的热气三天三夜冒不停,欢声笑语半里外都能听到。贴春联,是荫家堂人的传统。写春联的人一般是五爷。五爷是个老秀才,写得一手好字,他不只写春联,寿联、婚联、挽联都写。他写对联是不要报酬的。但是,你送他一包烟,或请他吃一顿饭,他也半推半就地接受。等到各家各户门口都贴上五爷写的春联,年味就更浓了。到了初一,拜年就成了荫家堂人最重要的活动,大人带着孩子,男人拽着女人,挨家挨户拜年,人流络绎不绝,祝福声不绝于耳。那情景,可以用六个字来形容:又热闹又温馨。舞龙舞狮也是过年的重要节目。带头的人叫有福,跟随的有大人也有小孩。那时生活苦,没有“龙”,就用草绳代替。弄一根草绳,一端扎成龙头的样子,用几根竹棍挑起,我们也耍得有滋有味。耍狮子则简单得多,几个壮汉脱*上衣,跳几轮桌子,打几通老拳,也能博得阵阵喝彩。

  这样的场面,在当时的荫家堂实属平常,在现在的乡下,实在是罕见。

  荫家堂住了三百多人,有时难免“牙齿碰舌头”。东家丢了只鸡,西家少了只鸭,这些都会引起争吵。所以,荫家堂隔三差五就会有“戏”看。不过,不管是“演员”还是“观众”都知道这是“戏”,从来都不会当真,“戏”完之后,又做回邻居。我们这些孩子有时也干架,交战的地点在屋前的大坪,对手是“那头屋”(以堂屋为中线,彼此把对方称作“那头屋”),武器是土块和小石头。每次干架,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参加,真是“弹如雨下”,打得天昏地暗,常常有人在“弹雨”中头破血流。当然,这样的“战斗”往往时间不长,大人一发现,“战斗”就立马停止,一些“战士”少不得要挨上几巴掌。

  住在荫家堂,日子过得就像平静的蒸水河水,感触最深的是荫家堂人的'善良和乐于助人。那一年,我奶奶八十岁生日,准备办酒席庆贺。院子里的人知道了,不请自来。这个说:“我帮你借桌凳。”那个说:“我帮你借碗筷。”一些妇女则帮着扫地、洗碗、洗菜。一场生日酒席,在大家的帮助下,办得热热闹闹。其实,荫家堂的人,不管谁家有事,都会尽心相助。我记得田土刚分到户那年,“双抢”的时候,有一户的女主人得急病住了院,男人又要照顾女人又要照顾小孩,眼看着“八一”过了,田里的稻子还站着。荫家堂的人急了,大家不顾自家的活还没干完,都拖着疲惫的身体,连续加了三个晚上的班,帮那人抢收了早稻,插完了晚稻。

  我那时想不明白,觉得荫家堂的人有点傻里傻气,奶奶就给我讲起了荫家堂的来历。奶奶说,荫家堂是一个叫申承述的人所建。申承述是个财主,在佘田桥街上有几个商铺,在乡下又有几十亩田地。可他没有一点财主的架子,经常穿一件旧长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拾粪。乡邻生活困难,他也常常接济。有一年,一个做大米生意的商人装了十几船大米,顺蒸水河而下,准备运到衡阳卖,恰逢天旱,船到荫家堂地段时,再也不能前行。半个月过去了,天上还没有下雨的迹象,眼看盘缠用尽,这样下去,只怕会血本无归。商人着急,央求申承述帮忙。申承述二话没说,买下了他的船和米。没想到当天夜里,大雨倾盆,第二天,船队顺风顺水,到了衡阳。申承述因此发了大财,从此做起了大米生意,后来建了荫家堂。

  “申承述是我们的祖先,荫家堂的人傻里傻气,是祖上传下来的。”奶奶说。

  我听了,似懂非懂。其实,我那时不懂的很多,比如,荫家堂人的那些生活习俗。

  时光流转,几十年眨眼过去了。

  我再一次站在荫家堂前的大坪里,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破败不堪的房屋,冷冷清清的院子,荒草,在房子四周蔓延。这就是今天的荫家堂——我生命的摇篮——我魂牵梦萦的家乡。

  母亲说:“你在外面这些年,荫家堂好多人不在了。五爷走了,有福走了,柳伢子走了,祥云和福叔也走了……年轻人都出去安家了。唉,现在整个荫家堂,只剩下二十几个老人,等到这些老人都走了,荫家堂就会没人住,会变成一座空屋。”

  听着母亲的话,我想起了荫家堂昔日的热闹景象,想起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时光一去,再也难回!一阵微凉的风从荫家堂破败的门洞里吹出来,母亲苍老的身影沐浴在夕阳里,我的鼻子一酸,眼睛有点湿润。

  荫家堂距今已有两百余年历史,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荫家堂真的已经“面目全非”。人生,总是经不起岁月的蹉跎。荫家堂,又何尝不是?

  早几年,荫家堂成了国家文物保护单位,上过县、市、省、中央电视台节目,各级报刊也都对它进行过报道,荫家堂精神也升华成了“邵商精神”。2017年春天,由胡艺川导演的《城市那边有座山》在荫家堂拍摄,一时,荫家堂名声大噪,每天观光的人络绎不绝。也就在这年,国家拨款重修荫家堂,也许不久的将来,荫家堂又会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又会出现另一种热闹景象。

  然而,这一切对我这个荫家堂的子孙而言,又有什么用?我年少时,她呵护我成长,给我快乐,我却不懂;我长大后,开始懂她,却要弃她而去。我和她,注定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别离。

  或许,不管季节如何变换,荫家堂永远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房屋,正如她的建造者和那些曾经生活在房屋里的人。

  可是,荫家堂正在慢慢失去什么,却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愿意面对,包括她的子孙,包括那些来来去去的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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