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里的课堂散文
1976年春天，我在故乡——沧州乡下的一个小村里上小学一年级。
记不清是四月还是五月，反正记得也就是春夏相交的时节吧，故乡所在的小村，就开始了不间断的地震预警。每天晚上大队都有一个由民兵组成的巡逻队——为地震警报巡逻，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敲锣，甚至是鸣枪报警。听到警报后，家家户户都得清空。开始的那些日子，入夜后天气有些凉，村里也就没有号召大家搭地震棚，只是为了让大家能尽可能地增加户外活动，那时放映队来的次数明显增加了，并且每一次放映的都是新影片，甚至有时是双片连放。所以整个大队，除了个别人家留人外，几乎都被露天电影吸引到外面去了，往往是电影散场就到了后半夜，地震警报也就随之解除了。那段日子，大人们的心，似乎都有些惶然，而对于不知愁滋味的小孩子，简直就是难得的节日，哪年的电影也没有今年的多啊，不管看电影看的多晚，父母也不说，只是在出门时多给加件衣服而已。
等到天气稍微转暖了，好像要进入夏天了，虽然并有真正发生地震，但地震警报密集起来，各式各样的地震棚也就搭起来了，关于地震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似乎地震就在明天降临似的。伴随着这种紧张空气，学校也紧张起来，虽然不能因为没有发生的地震而停课，但校领导也不敢对全大队的孩子掉以轻心啊。
于是，学校把教师西侧的大片树林辟为上课的地方，一个别开生面的树林课堂诞生了。
每天早上，各个班的班主任老师带头并组织全体班干部、部分红小兵同学进教室把桌椅搬到树林里，放学还是这班人马再把桌椅挪到教室里。
说是桌椅，其实也就是那么十几块大长条木板，和一些砖头。因为那时条件简陋，没有正规的课桌，只是把一长条木板搭在几块砖头上，就算是课桌了，每张“课桌”，能做那么四五个人；凳子呢，则由学生自己从家里带了，大多数的学习是带小木凳，有的则是背几块砖头过来，上面放个麦秸编的蒲团就成了。由于课桌的.支腿是砖头，就不必搬来搬去的，只需把长条木板扛来抗去的就行了。
学生坐的小板凳呢，来回搬运太费时间——在地震警报频繁的时候，学校也尽量减少师生们在教室里的时间，小板凳放在树林害怕被突然来临的雨淋湿，就得由学生天天往家背了。那一段时间，就会看到一帮一伙的小学生们背着书包的同时，还或拎或扛着小板凳的场景。
树林里的课堂，对于老师是什么感受，我无从得知，反正对于我们那些学生来说，可算是对了心思了。树林里不但凉快，空气清新，而且鸟语花香的，还有点诗情画意。当然，那个时候，并不懂什么诗情画意，但就是感觉畅快，不像教室里那么憋闷，就连看那挂在树上的黑板，似乎也不再那么讨厌了。每到下午，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把斑驳的光影投在黑板上，我们就觉得好像是在看一个黑幕的电影相仿，这课上起来也就多了几分情趣。
间或赶上一两个雨天，更成了我们的节日。我们一见掉雨点，就大声吵囔着要放学。而老师们呢，也都是土生土长的，对于自己所生活的这片土地的天气熟悉的很，抬头看云看天就知道这雨来的是阵雨急雨，还是真正的大雨。所以，对于我们的吵嚷并不往心里去，赶上急雨，我们怎么喊，老师也都无动于衷，有时生气了，还抓几个反面的典型，拎到树林外罚站。有时，老师看云层低垂，知道要来大雨，不等我们叫嚷，就当即立断马上招呼学生干部和红小兵们搬运桌椅。然后就是我们盼望已久的两个字：放学！
在树林里上课，并没有因为地点挪到室外而变得随意，而还是严格按着课程表和上课时间表走，上课下课也还是极为正规——都是要听校工吹响的上下课哨子。不同的是，校长的巡视多了几分透明度，再加上树林里不如教室里拢音，老师讲课也就格外卖力气，学生看老师喊得的那么辛苦，也都不好意思心猿意马的。因此，这在树林里上课，教学效果反倒好了几分。
不过，和在教室上课稍微有所不同的是，这回下课老师们也不再回到教研室，而是还是呆在“教室”，也就是树林里。于是，师生间的交流也就多了起来。一到下课时间，学生都各自围着自己的老师，吵着让老师讲故事。即便不是每堂课的间休期间都能听到老师的故事，但一天总会听上那么一两个故事。别人怎么样我没问过，我自己对语文的兴趣，也就是那个时期被老师的故事引发出来的——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啊，不多认识字，要少知道不少故事啊。从那之后，我的语文成绩明显提高了。所以，对于我来说每天树林上课的时光，都是那么美好而快乐。
那年7月末，唐山大地震发生了。唐山千里之外的、我故乡的小村，也就随之解除了地震警报，树林里的课堂也随之结束了，随之结束的也还有我们心底一种莫名渴望与快乐，一种淡淡的怅然涌上少年的心头——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上课的日子，再不会有了，我们又变回教室那个笼子里的小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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