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觅琳琅散文
窗外已是暮色的阳光，进了三九的天，干冷、萧条得紧。后山早已是凄凄黄黄一片，但倒是清晰得很。我撩了一眼，冲舍友打诨：“要是死在这山上就好了。”正缩在被子里往嘴里送葡萄干的舍友当即说了一句：那可不要见血，不然恶心死。我笑笑欣然同意，因为我心里设想就是化作阿猫阿狗，或者更小一点的生灵，僵死在山上的哪个角落里，不惊扰人世，死也就死得悄无声息，灭了而已。其实从昨天晚上不就想着灭了自己，只是刚刚播了两通电话没人应，我这心思便又涨了起来。
别当我是痴情的种子，失恋的状态，不过这两通没人应的电话确实让我苦恼着，谈不上痛心疾首，伤口不会淋漓着鲜血，那就太恶心了，那感觉还真像僵死的阿猫阿狗，是默默地死去了，因为电话那头的人压根就不在乎也无心在意了吧，已像是非一物类，天人永隔了。说了这半天，也就是一个曾经的女生，一个我钟情的女生朋友。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就是你的同性朋友中总有那么些或那么几个或仅仅是那么一个让你一厢情愿的喜欢，她对你倒是平淡得很，可你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且完全清醒彼此的状况，但就是无由头的、不可遏制的喜欢，不知道这和同性恋倾向有没有关系。反正我对她即是如此。
她叫钟小琳。我高四那年认识她，我的舍友。一个宿舍十个人挤，当时我跟着班主任大康进去的时候，也就是仅通一个人过往空，东西南靠墙都贴着上下两层的铁床，这似乎已是极限了，因为东面还加了张衣橱兼桌子，北面是阳台还要通人，可就在南北的过道里竟又有一张双层床从天而降，和西面的床挤在一起，与东面的床留出一个人经过的窄道。湿湿惨惨的阴面，唯一一下铺的空床上锅碗物什堆了一铺，还好室内有卫生间。因为是复习，满心的下地狱也甘心也就英勇地住下了。晚上宿舍的小姑娘都小雀似地飞回来了，活泼泼地都问了我几句，不活泼的也都友善地打了个招呼，自报了一下家门，毕竟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了。我暗自庆幸着一宿舍的女孩都亲切和暖，可也就径自走进一个例外来。当时我还坐在床沿上兀自荡着腿傻乐，憧憬着我要在复习这一年大干一番。只见推门进来一个扎着马尾背着双肩包的女生，因为光线太暗，我完全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见那个光影的轮廓高挑匀称。她从我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到我面前的那片刻我当机立断却又好像下意识地问了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XXX”当她的声音传播到我这里时，她已经到了她的床边斜着身子摘书包了。“什么？”我没听清，自然又是问了一遍。“钟小琳。”她还是刚才的音高、音色、音强，没有任何感情倾向。我这下听清发音了，当然还是不知道哪三个字。再忍不住看她，她的侧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在那灰白的墙上投出一个好看的剪影，这个女生长着一个尖尖的略略探出的俏丽的下巴。看样子是个美女哩。美丽的女孩普遍都骄傲吧，不过我还觉得她挺冷，在心里也就觉得满宿舍大概只有她不好靠近了。
其实作为高分生择校到实验班复读，无甚大压力，甚至多多少少还有点憧憬，再加上我年龄比他们还小的缘故，所以扎进这堆高三生里，我是学龄和年龄相抵了，很快也就和他们打成一片。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对那个我一开始就觉得冷的女生留心了些许。但当真的熟识了，不知道是几天的功夫，还是一席话的事情，原来这冷冷的女生竟不是起初的模样了。至于我喜欢她的时间大概也无从说起，总之，待我向你说道她，你也许也就自己发觉我何时为何喜欢她了。
等我知道“钟小琳”三个字怎么写的时候，我们已经各自坐在自己床上打哈哈了。她在东面的下铺，我在中间的下铺，相隔只有一个人的身宽。她那里左面窗，右面橱子，后面是墙，上有床板，像是个洞天福地。而我这里除了不用担心通风，一切都谈不上了，大有身居闹市、暴尸荒野的感觉。不过和美女对坐打哈哈是别有情趣的，想必已经有不少异性羡慕煞我了。钟小琳长得不是很美，但是绝对有味道，宽额、长眼、薄嘴唇、尖下巴。记得她给我讲过她出生没睁眼的时候，她妈妈见了那长长的眼睑甚是满意，料想定是个大眼睛的美女，哪只她睁开眼才知道空有长度没有面积。为此我乐了很久，其实大眼睛满大街都是，但像她这么有内涵有喜感的的眼睛真是稀有。她眯着、笑着、甚至是睁着，那都是两弯新月，透着点猫咪的慵懒之气，加上那蓬蓬的一头长发，让她抱着枕头往床上一坐，满有我是宠物的意思，不过最惹人眼的是她的下巴，尖、长，整个脸型的侧面像月牙，男生嘴里的“月牙妹”由此而来。其实除了她那张脸长得耐人寻味之外，我喜欢她的身材，记得她穿着她要好的姐妹送给她的那件露肩睡衣，瘦削、骨感又不失质感的肩膀让我怀疑其真实性怀疑了很久。瘦但是不过分，大概就是《登徒子赋》里“増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境界吧。在这里对其姿容大加曝露，也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再和我生气。唉，毕竟两通电话都没有接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满满她盘腿坐在床上、眯着眼、扬着下巴呵呵哈哈的笑容，真是大有单相思的症状。
言归于当年，我再继续。我们俩打哈哈全然不是什么思想共鸣而是互“损”，我说点什么，她就损我什么，完完全全是享受人身攻击的乐趣。我大谈海子、梵高，再扯韩寒，她就骂我神经病、死于非命，外加韩寒长得不帅。前面的暂且不论，我自然要神情、声音都很激动的为韩寒的那张脸辩护一番。在声嘶力竭，其他舍友的抗议里，最激化的状态大概就是她叫上铺的杨梅一起帮忙把我按在床上一顿“毒打”，在我的讨饶声中告终了，其实那个时节不知道有多少高考的压力、愤懑都是那么发泄出去的。像我醉心于文学、愤青一样，钟小琳喜欢明星、偶像，那自然也成了我攻击的对象。整天她家的柏芝怎么怎么样，记得卢卡斯出生那会儿，她是大为高兴了一阵子。不过我开始除了觉得她和张柏芝有同样的尖下巴之外没发现有什么共通之处，但是后来竟又觉得这两个女人颇为神似了，都真实，都个性，都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不过钟小琳的喜欢总有她的道理，甚至让我觉得像我对文学的信仰一样，就像后来到现今她喜欢金希澈一样，她喜欢的不是他们的外表而是一些我一直不甚知道的故事，有关于性格、有关于志向。总之，因为钟小琳喜欢明星喜欢得不俗气，我对她的喜欢也就增加了一分。有时候我自己也会觉得奇怪，我们没有共同的志趣、爱好，我却还是喜欢和她瞎扯，真像不一样的星球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的同时彼此地欣赏，或者是我单方面的欣赏。其实仅限于此挺好，就像一种层面、一种限度，恰到好处。
说我们完全没有交集，也不尽然。有一次我发现了我们对待友谊共同的特点。钟小琳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发小级别的，经常到宿舍来找她。我不知道是那女生自身的缘故还是我妒忌她和钟小琳的关系，我对她本能地屏蔽。好朋友在一起必然也会有矛盾，回想起来，已经不记得她们之间的细节，只知道是钟小琳那个朋友理亏，到了可以疏远甚至绝交的境地，但是每次她再来找钟小琳，钟小琳还是以往的态度。钟小琳和我讲，她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好朋友，不管怎样她都不要放弃，她也向我说，她以前有个朋友对她特别好，但是她没什么反应，却对现在这个经常来找她的女生特别好，没有理由的，即便对方对自己不好，但还是喜欢对方。原来我对钟小琳就像钟小琳对她的朋友。不知道一厢情愿地经营友谊的人是不是都有共同的病症，是太自我，太在乎自己的感觉，还是说太自私，还是因为软弱呢？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就是这么矛盾，不仅仅是在爱情里。人与人的距离永远都是主观的'，永远不知道对方距离自己有多远，有的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相信罢了。
高考迫近，我还是没休没止地向钟小琳倒苦水、倒烦恼，倒乱七八糟的思绪，得到的当然是她的“损”，甚至是“毒打”，也就在有点自虐似的笑声里释然了。她也会和我讲她的故事，但是为了哪天她看到这些文字不追杀我，我还是不再暴她的隐私了。但是在此漏一句话，钟小琳很专情、很纯情、也很悲情，就像我滥情的程度级别一样高。在感情问题上我们可谓是两极了，以至于我每次给她讲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故事，从我幼儿园到当下，而她总给我讲一个人一个故事甚至一个情节，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亏，反倒像占了大便宜一样。我俩经常互诉衷肠到半夜三更，当然其他姐妹也都不闲着，以至于后来我们集体想写《117夜话》。到现在为止，回想起高四的片段，有些和钟小琳相关的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貌似都是些我占她便宜的琐碎，由此看来我喜欢她也不都是没由头、一厢情愿的。那时候有一阵我和我的小同桌暗地里比谁比谁起得早，往往是其他九个人还在睡梦里时，我已经在大刀阔斧地整理床铺准备溜掉了。等她们睁开眼时，我大概已是人去床空。那天我早起奋斗了一上午一回到宿舍，钟小琳就兴师问罪了：“一大早差点吓死我，叠被子的架势，手电筒映出来的影子像个男生的，我还以为真有男生进我们宿舍了呢。”我则坐在床沿上呵呵地贼笑，笑得真心真意。我几乎不买零食，但钟小琳喜欢存零食，结果就是她是零食给我吃。记得那个星期六的中午，我在解决了三个鸡蛋汉堡之后，还嚷着要吃，钟小琳就从她的橱子里给我搜了一个曲奇饼，给我那饱和的胃填补了最后一点空白。还有钟小琳的大头贴，以前的短头发，像是埃及女子的发型，她现在的不扎就蓬蓬炸起来的长发，她大眼睛的美女姐姐，她要好的弟弟。都是些琐琐碎碎，却又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记得她当时说话时的一颦一笑。我大概真的是想她了。
上大学前的假期里我还在频频骚扰她，我爸和我妈给我买回手机，我拿手机发的第一条彩信就是把我满月时的照片发给钟小琳，因为以前答应过给她看。接着就兴冲冲打电话问她怎么样，结果她嚷着照片太小，五官模糊，无法辨认面部特征。我当即无语。假期里一起出去吃散伙饭，饭桌上她给我夹菜，告诉我毛血旺里哪些东西好吃。这样看来，还是她照顾我多一些。再后来上了大学，一起到了山师，我在长清，她在校本部，我不是个喜欢走亲访友的人，整天忙着一堆自己的事。至今去校本部就去过一次，还是去印刷厂公干，现在已经大三的我真是无地自容。见钟小琳也就是那一次，还是顺便。其实之前还是会网聊，有短信问候的，后来通了内线，我也会骚扰她。其实有时候并不是身边没有可说话的人，而是你有哪些话想和哪些人说，而那些人并不恰好就在你身边，我对钟小琳就这样，就像我现在，想和她说话，却只能听着她那好听的、深情的、我叫不上名字的韩国歌曲发一会傻。那时候我和她讲我大学新近的事，她当然还会像以前那样损我，原来有些故人总可以让你一下子掉回到从前的逻辑里，合上过往的拍子。我在钟小琳的世界里从来是那个样子，她还是会教训我：“说话能不能不像青年文摘？能不能不发神经？能不能不打扮得和出土文物似的？”我还是我行我素，把她逗得呵呵哈哈地笑一通。她高兴，我也就莫名其妙地有点成就感。整天困扰自己的一些貌似重大的人生命题也就被她的呵呵哈哈的笑声消解掉了，就像是来自外星球的速效药。
说起唯一的那次见面，倒让我更加想念起她来，那天辅导员带我到印刷厂办完事情后离开了，我站在南北干道上给钟小琳打电话，恰巧那天她高中时很要好的那个朋友也在，她到那个时候还是和她很要好。她在电话里指挥我前进，一直到我后退、拐弯、直行到她在她宿舍楼前望见我。她还是老样子，虽然头发烫了束起来，但还是一身休闲，还是干净清爽，还是以前的钟小琳的味道，还是走路回微微扬了下巴，脚步却有点内八字，还是那种貌似是冷的温婉，貌似是傲气的羞涩。“你看你小家碧玉的样儿，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她当头一句，我才意识到我们真的好长时间没见了。我的头发蓄长了，我穿着雪纺，不再是以前的短发，不再像以前不修边幅拖拖沓沓。她因为还有朋友在，就带我回了宿舍，其实我除了头发长长了，其实又变了多少呢，还是以前口无遮拦地臭毛病，一进那砖砌的宿舍，我仿佛又回到了高四的十人间，尤其是她们宿舍中间那张大桌子赫然杵在那儿，让我想起了我四通八达的床铺。“哇，你们这儿的条件也太差了吧。”我似乎忘记了这回损钟小琳面对的是她的新舍友而不再是以前我们的117宿舍了。“这儿冬暖夏凉好吧。”钟小琳淡定地回了我一句。我已经忘了我又乱七八糟地扯了些什么话，总之守着她那个发小级别的朋友，我呆了片刻上了趟她们很是古怪的厕所就离开了。钟小琳的好友也恰好要走，钟小琳去送我坐校车，她的好友一个人走了。我不知道我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说明我比她的朋友分量重还是分量轻，不过一向很自负的我到现在是不会再有当初的疑问了，钟小琳断然没有接我电话，我还有什么资格和她的好朋友比呢。在路上我送了她一个我从地摊上淘回来的石鹰，我很喜欢的挂件，虽然不值钱，但是它很特别，像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我是没管钟小琳喜不喜欢，不过她当时就戴在了脖子里。我应该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和她谈我现在的“事业”，只记得她问了我一句有没有再联系以前的班主任“大康”。我们在等校车的地方又站了很久，说到了山师毛爷爷的雕像，毛爷爷手上的小飞鸟。一直到我上了车，她给我发短信：“小心别挤着，一路平安。”校车上有座位，一路自然也是平安的。其实那时我的心境很是不好，可以说已经降至冰点以下，因为一些人际俗事，因为我在乎的人情人性的纯然，在别人眼里的常态在我这里的不可妥协。我想死的心都有。在校车上眼圈还湿了一次又一次，但是就在我和钟小琳相处的那片刻里我还是忘却了那些锥心刺骨的痛苦，又回到了一个轮回里，又一段时空里，或者另一个星球上。钟小琳一点都没变，我又怎么能不一厢情愿、一如既往地喜欢她、想念她呢。之后、之后、之后呢，联系越来越少，每次都是我先联系她，我也曾发一些骚扰短信给她，可是没有回应，就像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只能在听完好听的深情的歌后，听到一句：“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倚在床栏上，看着窗外，只是想和她说，她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也是这个时节的那个傍晚，同样是元旦，她、我、杨梅三个人冲出校门，穿过那条小吃街，跑去金德利买炒饭吃，还一面担心着校门卫不让进校门了。钟小琳说金德利的炒饭好吃，我鄙视她没吃过好吃的似的。“不晓得你怎么断然就不再理会我了。只是想起三年前这样的时节，你我杨梅去金德利买炒饭。你还买了里脊，杨梅买了锅贴。那晚上在你位子上吃的。有烟火……没事了。”给她发了这样一通短信，到现在黄昏已经变成了黑夜，我的笔也密密麻麻写了六大页，可是还是没有回应。我却欣喜地笑了一下，为什么呢，想不出，可能就像我喜欢钟小琳损我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相见我说错了什么话，我送她的石鹰惹她不高兴了，还是以后联系少了的缘故，其实都不重要了。虽然她不理我我会难过，但是也会高兴，说不清楚的，因为想起她来已经是一种愉悦了，可以回到过往再生活片刻，忘却此时此地的压力。我还是喜欢她，一厢情愿。
又记起她曾经给我发过的祝福短信，说我是她一辈子珍惜的朋友，也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时候，我告诉她，我手机里她的号码名字叫做“难觅琳琅”。难道那个时候就一语成谶了吗？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吗？还是我再也回不到过往……
难觅琳琅，月牙妹，钟小琳，你听到我喊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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