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壩弄鱼记散文

　　这座无名壩子是五八年大跃进的产物，但不是豆腐工程。多年过去，依然固若金汤，继续发挥着应有的作用。那年，全大队劳力在壶芦口用土石方将溪流堵死，再挨前边砌上麻条石，灌上水泥、卵石、砂浆，浇筑成一道极为坚固、落差六米的壩子，一字排开十二扇水泥壩门，拑制溪流，提升水位，在灌溉农田的同时，馈赠当地农友一份礼物——能在放壩时于四五亩缓冲地带弄鱼。前有石壩拦路，后有土埂相阻，进入缓冲地带的鱼儿进退两难，最后终落人们汤锅。

　　壩子平时关着，蓄水抗旱；碰上连续下雨容纳不下时，就开壩放水。放壩一般在雨后晴天，只要拨开统领水泥门的一个锁钮机关，在水的挤压之下，唰的一声如号角吹响，所有闸门同时被水撞开，刹时如十二条巨龙吐水，又如千军万马呼啸呐喊破空而出，不消半个时辰，缓冲地带便显露出来，不及逃窜的鱼儿陷在其中，和人来一番捉迷藏般的较量。

　　遇上放壩，就象遇上节日。听见壩上传来的流水声，就象战士听见冲锋号角，就近两个队的男劳力，不管队里工夫多么繁忙，大都会从田里上岸回家，急急忙忙又喜气洋洋、不约而同背上竹篓，拿起弯刀，来壩里赶赴“盛会”。队长这时也特别开恩，不会计较人们离去，知道他们工夫在手上，会把暂停的事情补做出来，自己手下的兵生活也太清苦了，平时每个月别想见上一次葷腥。喂猪的'没有肉吃，种田的没有饱饭吃，交爱国粮、爱国猪是每个农户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公社社员大道理懂得不多，但爱国爱党人尽相同。每户猪栏至少有肥猪一头，但谁敢宰杀，谁为了一次口福遭受“游斗”，谁又舍得吃下一头自己辛辛苦苦喂出的猪。在鸡蛋也须卖了换煤油、食盐的年代，餐桌如何丰富得了？所以，大都不愿放弃一次去壩里弄鱼、增加口福的机会。

　　浅水弄鱼之法极其简单，只须弯刀一把，不须撒网，这么多人如何施展得开；也不甩鱼叉，人的密度大，鱼的体积小，怎能随心所欲；小小野鱼，也受不了一叉；电击鱼的工具那时还没面世，如有，谁也不会使用这种挖苦工具。以刀拍击，复归原始。最原始的办法，反成了最先进、最科学的办法。工具虽然称手，要将鱼手到擒来，也决非易事。

　　那些溪港之鱼，极具和自然界天敌作周旋的本事。当你手起刀落，看得准之又准，一刀劈下，却放了“空枪”，鱼未拍着，还沾上一身泥水。速度快者，略有斩获；手脚笨着，望鱼兴叹，徒劳无效。二十岁左右的后生，一般都有优势，眼尖手快，较能凑效，四五刀下去，也能获得一刀有效劳动。当一次追捕结束时，运气好者会捕获一两斤，运气不好，也会弄个半斤八两，塞塞全家牙缝。手脚笨的却是白误时间，白搭工夫，只得空手而回。以后遇机会重来，还会重撞运气，毕竟鱼对人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

　　青年中，以张华二、王贵二最厉害，两人年龄刚及二十，都为武短身材，每年双抢都是踩打稻机的最佳搭档。十七、八个人割下的稻铺子刚够两个好汉风卷残云。踩得打稻机呼呼作响，直催得割稻人抬不得头，伸不成腰。他们俩人还有一样绝活：都能口叼盛满八十斤蚕豆的箩筐，绕生产队禾场快走一圈(90米)，比以后在春节晚会口叼自行车的气功师略胜一筹。队里四五个一米八几的大汉，只能在挑担上和他俩人不相上下，真可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俩人弄鱼，那还消说，自然不同凡响，滑头的鱼在他俩人面前要不了滑头，虽未刀刀见鱼，却能十中五六。鱼窜、刀落，鱼我双方动作几乎同步，往往是鱼着了道儿。俩位好汉每回弄鱼能有三四斤进帐。虽够快够狠，还是只能位居二三。

　　顶尖高手另有其人，他叫姚乐真，三十五六年纪，身高一米七四，不算很高大，但膀宽腰圆，孔武有力，如古典武士，被人赠绰号“作家”。当然此作家非彼作家，是作田里工夫的作家。能当此绰号者，整个三阳公社尚无二人。他弄起鱼来，竟成鱼的克星。在张、王二人刀下，尚有少量鱼逃，在姚哥刀下，却每击必中，刀无虚发，不容鱼窜。只见他刀走轻灵，呯呯之声不绝于耳，连环拍击之下，水面便翻起一层鱼的白肚皮。那些鱼，就象如来佛祖用金缽照住的孙猴头，怎么也逃不了身形。每次放壩，能弄七八斤鱼。是熟能生巧吧，怎么谈得上？一年不过三五次放壩，哪里有熟？如何生巧？是训练有素吧？又何时何地拜何人为师，练个三年五载功成下山显能。一年三百六十天，几乎天天出工，归里有时间训练？哪个又会为了几次弄鱼特意训练出一手专项过硬工夫？真不知人这身绝妙本事从哪里来？

　　啊!我们的国家到处有能人。繁华都市有，穷乡僻壤也有。如果把他们放在更能体现自身价值的地方，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则民族腾飞的步子将迈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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