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描写句,是指对场景或人物进行描写的单句、分句、复句及句群
李宇明．语法研究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421-434．
原载《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7（1）．
NP场景描写句
李 宇 明
场景描写句，是指对场景或人物进行描写的单句、分句、复句及句群。根据场景描写句的构成材料，可以分为三个类型：纯NP型；纯非NP型；混合型。
纯NP型，是指完全由名词或名词性结构构成的场景描写句。例如：
（1）新华书店建筑工地，脚手架，混凝土搅拌机和塔式起重机。（王蒙《深的湖》，《人
民文学》1981年第5期第43页）
例（1）的三个分句都是NP，第一个分句是定名偏正结构，第二个分句是名词，第三个分句是名词性的联合结构。
纯非NP型，是指完全由动词、形容词及其短语、主谓结构、述宾结构等非名词性的语言成分构成的场景描写。例如：
（2）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的，
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老舍《骆驼祥子》，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64页）
例（2）是夏天暴雨前夕场景描写的整个场面中的一个镜头。在这个复句中，三个分句都是非NP结构。
混合型，是指由NP结构和非NP结构构成的场景描写句。例如：
（3）一篷火光，一团烟雾，纸灰像大大小小的黑色蝶蛾飞飘四散。（锦云、王毅《茫茫
口》，《十月》1983年第1期第70页）
例（3）的前两个分句是NP性结构，后一个分句是非NP性结构。
依通常理解，NP场景描写句只指纯NP型的。但是，为了把讨论的范围扩大，本文也把混合型的包括进来。因此，NP场景描写句应该定义为：起码包含有一个具有句子（或分句）性质的NP性结构的场景描写句。
一、内部结构关系及描写能力
（一）纯NP型的内部结构关系
纯NP型的场景描写句，可以只有一个NP，也可以几个NP连用。只有一个NP的，是单句。例如：
（4）远处的雷声。（《曹禺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97页）
（5）啪！银灰色的飞机。（谌容《彩色宽银幕故事片》，《小说月报》1982年第10期第
79页）
这种场景描写，是运用一个NP来描写一个场面。这种NP，一般是“修饰性定语+名词”；这种场面，一般只具有一种事物，或只需描写一种事物。这种描写句的描写能力较低，主要运用于剧本或小说中的场景提示，如例（4），或者是一个特写镜头，如例（5）；而且，一般不用于描写人物。
几个NP连用的描写句，可以是复句，也可以是句群。例如：
（6）啪！镜头一转。孩子们的笑脸，大人们的笑脸，嘈杂的人声，乱哄哄的笑声。（同
上，第78页）
李宇明 NP场景描写句
（7）一张张黑人的面孔，一双双凸出的嘴唇……（同上，第74页）
（8）啊，原始森林。伐木工人。篝火。帐篷。（同上，第76页）
（9）（这不就是法兰克福的孩子们吗？）男孩子和女孩子，黄眼睛和蓝眼睛，追逐的，
奔跑着的，跳跃着的，欢呼着的。喂食小鸟的，捧鲜花的，吹响铜号的，扬起旗
帜的。那友爱的动人的呐喊。那红的、粉的和白的玫瑰。那紫罗兰和蓝蓝的勿忘
我。（王蒙《春之声》，《人民文学》1980年第5期第14页）
例（6）例（7）是复句，例（8）是由四个单句构成的句群，例（9）是由两个复句和三个单句构成的句群。这些NP，可以是一个名词（如例（8）中的“篝火、帐篷”），可以是“的”字结构（如例（9）中的“追逐着的、奔跑着的”等），也可以是修饰语+名词。在“修饰语+名词”的“修饰语”中，还可以包含数量词，如例（7），或指示代词，如例（9）中的后三个句子。
当NP连用时，几个NP之间就会发生一定的联系。这种关系一般都是并列关系。这种并列关系可以只有一个层次，如例（7）和例（8），也可以有几个层次，如例（6）和例（9）。在这些并列的子项之间，往往包括着点面关系和交叉关系。例（7）中“黑人的面孔”和“凸
。出的嘴唇”并列，“面孔”已包括“嘴唇”，这是一种点面并列，①目的是要进一步描写“点”
例（9）中，“男孩子和女孩子”、“黄眼睛和蓝眼睛”以及后面从事各种活动的孩子之间，存在着交叉关系。这种交叉并列，是为了从不同的角度来进行描写。如果依照僵死的教条来框，这两种并列也许会被认为是不合适的，然而这种种用法在语言实际中却司空见惯，俯拾皆是。
此外，在并列的各子项或各层次之间，往往还隐含着时间先后或因果承接关系。例如：
（10）（特写）酋长严峻的脸，姑娘悲哀的眼神；酋长微笑的眼睛，姑娘变得温柔的脸。
（同（5）第74页）
这四个分句构成了两个层次。第一分句与第二分句之间，既具有时间先后的关系，也具有因果承接关系。酋长严峻的表情在先，姑娘悲哀的表情在后；姑娘悲哀的表情是由酋长严峻的表情引起的。第三分句与第四分句之间的关系同此，也存在着时间先后的关系。
（二）混合型中的内部结构关系
混合型场景描写句中所使用的NP，同纯NP型中NP差不多，不再赘述。混合型所构成的.描写句，只有复句和句群两种情况，因此这里只需这种讨论复句和句群内部的关系。
混合型内部的关系比纯NP型复杂，有并列关系。例如：
（11）自由市场。百货公司。香港电子石英表。豫剧片《卷席筒》。羊肉泡馍。醪酒蛋
花。三接头皮鞋。三片瓦帽子。包产到组。收购大葱。中医治癌。差额选举。结
婚宴席……（同（9），第13页）
这种并列关系也可能是点面并列或是交叉并列，如“自由市场。百货公司”同下面的“香港电子石英表。羊肉泡馍。醪糟蛋花。三接头皮鞋。三片瓦帽子”之间就试点面并列。
有承接关系。例如：
（12）刺眼的闪电，震耳的雷声，接着就是雨！（朱春雨《大地坐标点上的赋格》，《十
月》1983年第1期第5页）
（13）蓝的天，白的雪，天上有光，雪上有光……（同（2），第113页）
例（12）分句间有时间先后的承接关系，例（13）分句间存在着分承述说关系，“天上有光”承“蓝的天”，“雪上有光”承“白的雪”。
有递进关系。例如：
（14）汩汩流动的渠水，窸窸作响的芦苇，还有我。（同（12），第24页）
（15）吊灯，壁灯，落地灯，台灯，床头灯，还有节日灯……（戈悟觉《她和她的女友》，① 关于点面并列的问题，可参见邢福义（1980）。
李宇明．语法研究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421-434．
原载《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7（1）．
《十月》1983年第1期第116页）
这种格式显然是“有……有……还有”格式的一种变体，而且还可以变换为“……而且还有……”格式，可见是一种递进关系。
有些关系，甚至难以名之。例如：
（16）一张张惊慌的脸，吱哇乱叫，用各国语言喊救命的声音。（同（5），第74页） “吱哇乱叫”描写人物的动作，“用各国语言喊救命的声音”描写“乱叫”的声音，这两个分句是什么关系？
混合型内部关系复杂，包容量大，而且句式灵活，语气多变，所以表现力较强。
（三）描写场景的能力
NP场景描写句，可以进行各种各样的场景描写。例如：
（17）无数黑人在狂欢。原始的迪斯科。架在火上烧烤的整只的牛。（同上）
（18）荒山。废弃了的梯田。合格的与不合格的鱼鳞坑。成活了的与半死不活的桧柏树
苗。红的、黄的、绿的草。仍然不肯从枝头抖落的枯叶。缓缓地升腾着水汽的茶
杯里的新茶。（王蒙《活动变人形》，《收获》1985年第5期第227页）
例（17）描写的是黑人狂欢的统一场面，而例（18）则不是一个统一的场面。它开始描写的是山的情景，最后一句则描写杯子里的新茶。这种不统一的场面，在意识流手法写成的作品中常常见到，例（9）和例（11）也是同类情况。
（19）放两个鸡蛋就行了，金黄的鸡蛋，油绿的韭菜。（王蒙《蝴蝶》，《小说月报》1981
年第7期第15页）
例（17）和例（18）都是对已然的场景描写（正在进行的，已经出现的等等），而例（19）则是对未然的悬想场景的描写是设想“放了两个鸡蛋”之后的情景。
NP场景描写句可以进行静态的描写，也可以进行动态描写。例（17）就是动态描写，例（18）既有静态又有动态。再如：
（20）啪！镜头一转。飞驰的火车。（同（5），第78页）
“飞驰的火车”虽是一个NP，但却含有一种动态，其修饰语“飞驰的”使其显示出运动性。那些不具有动态修饰语的NP，在一定的语境中也可以用来进行动态描写。如例（10），“酋长严峻的脸，姑娘悲哀的眼神；酋长微笑的眼睛，姑娘变得温柔的脸”是四个定格镜头，把四个定格镜头依序写出，便显示出动态，这是电影原理在语言中的运用。再如例（17）中的“原始的迪斯科。架在火上烧烤的整只的牛”，本身看不出动态，但放在“无数的黑人在狂欢”这样的语境里，使人如闻激越的迪斯科旋律，如见狂舞的黑人和熊熊的篝火，甚至还可以闻到烤牛的香味，因此也能给人以动态感，这种动态感是人的联想造成的。
二、提示语句和后续语句
（一）提示语句
在实际语言运用中，NP场景描写句的前面，还常常出现提示场景的语句，这种提示性语句（简称“提示语句”）可以是独立于NP场景描写句的另一个句子，也可以是同NP场景描写句构成更为复杂的复句。例如：
（21）现在正是下班时间。车流，人流，在街上进行“竞赛”。一张张陌生的脸，一双
双陌生的眼睛。（郑万隆《红叶，在山那边》，《小说月》1983年第2期第44页）
（22）前面是街心公园，绿色的铁栅栏，绿色的女贞墙，绿色的草坪。（同上，45页） 例（21）的提示语句“现在正是下班时间。”独立成句，例（22）的提示语句“前面是街心公园，”是一个分句。上两例的提示语句都是非NP性结构，其实NP也可以作提示语句。
李宇明 NP场景描写句
例如：
（23）一辆极破的车，车板上的漆已经裂了口，车把上已经磨得露出木纹，一只哗哩哗
啷响的破灯，车棚子的支棍儿用麻绳儿捆着。（同（2），第92页）
（24）多好的天气，蓝天，温煦的傍晚的阳光，有几朵白云。（同（15），第129页） “一辆极破的车”和“多好的天气”都是NP性的。提示语句可以分为直接提示和间接提示。以上四例都是直接提示，它直接指明后面描写的是什么样的场景。再看间接提示的例子：
（25）我醒了。满天星星。三个人影。（张一弓《流泪的红蜡烛》，《小说月报》1982年
第10期第8页）
（26）他住进只供外宾和高级干部住的宾馆。新安装的空调设备，开动起来就象野蜂在
花的原野上飞舞。洁白的浴盆，小巧而方便的电加热淋浴喷头。（同（19），第4
页）
（27）我把一块透明的玻璃碴儿往瓶底里放，透明的玻璃碴，透明的酒滴，我的透明的
血……（同（12），第25页）
例（25）“我醒了”第一文库网提示后面描写的是“我醒了”之后看到的情景；例（26）“他住进只供外宾和高级干部住的宾馆”提示后面描写的是“宾馆”的设施；例（27）“我把一块透明的玻璃碴儿往瓶底里放”提示后面描写的是玻璃碴儿放入瓶底之后所呈现的情景。但这些提示都是间接的，是靠读者体会出来的。
（二）提示语句与NP场景描写句的关系
提示语句既然可以与NP场景描写句构成一个句群或更为复杂的复句，那末它们之间就要发生一定的语法关系，最常见的是总分和承接两种关系。例如：
（28）特写：他挥臂。高高举起斧子，青筋暴露的手，汗流满面的脸。（同（5），第76~77
页）
（29）各种信息在他头脑里撞击。黑压压的人群。遮盖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的油污的棉被。
候车室里张贴着大字通告：关于春节期间增添新车次的情况，和临时增添的新车
次时刻表。男女厕所门前排着等待小便的人的长队。陆角的双钩虚线。大包袱和
小包袱，大篮筐和小篮筐，大提兜和小提兜……（同（9），第12页）
（30）天山腹地的景观应当是迷人的：黛色的流雾，翠郁的松林。（张承志《达坂》，《小
说月报》，1983年第1期第41页）
（31）早晨这段时光，仿佛集中了一生的繁忙，头不梳，脸不洗，劈木片，掏炉灰，淘
米、切菜，弥漫的烟，纷扬的灰，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咳声，心律过速，头晕目
眩，一场鏖战，灰与烟的交战……（费真、冯大伟《燃烧在缺氧的空间》，《文汇》月刊1983年第9期第32页）
例中带点的都是提示语句，是总说；不带点的是NP场景描写句，是对总说部分的分说。但前两例和后两例的情况有所不同。前两例是纯粹的总分关系；后两例的提示语句和描写语句之间则存在一种辩证关系，总说部分相当一个论点，分说部分则可以看作这个论点的论据。例（30）先提出景色迷人的论点，后说出迷人的景观，通过迷人的景观的描写，证明了景观迷人的这个论点。例（31）先说早晨是繁忙的，然后用“灰和烟的交响曲”来说明这种繁忙。所以，我们可以把前两例叫做申说性总分，把后两例叫做论证性总分。
下面看承接关系的例子：
（32）擦干头上的汗水，又继续往上走。他坚实的步伐，他刚毅的脸，他挥舞的手臂。他高大的身躯。（同（5），第74页）
（33）苹青和小玲从杨慧家出来，已经十一点半了。满天星斗，月亮刚刚升起。（同（15），
第116页）
李宇明．语法研究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421-434．
原载《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7（1）．
带点的是NP场景描写句，它们都是承接上文来描写场面的。这些例子中的提示语句，都是间接性提示。
（三）后续语句
NP场景描写句的前面不仅可以出现提示性语句，而且其后还可以有后续语句。这些后续语句可以同NP场景描写句构成一个更为复杂的复句或句群。例如：
（34）沉重的仪器包、轻便的尼龙帐篷、漂亮的太阳镜（平时在驻地时不准带的）、崭
新的外业工作服（裤子还有点儿筒式――设计人员懂得美的）、“大上海”的吉他、排长的爱犬……我们带着野游的好情绪执行这平生第一次测量大地坐标数据的任务。（同（12），第19页）
（35）单增笑了，奋力划起来。发达的胸脯，结实的双臂。勇敢的船夫。（扎西达娃）《江
那边》，《小说月报》1983年第1期第90页）
例（34）的后续语句是非NP性结构，同其前语句构成复句；例（35）的后续语句是NP性结构，同其前语句构成句群。
后续句的语义指向，可以分为回逆性的和顺承性的两种。回逆性的后续语句，如例（35），同NP场景描写句形成分合关系。后续语句要么是对NP的描写作出概括性的评价，要么作出概括性的总结描述，要么在描写句的基础上抒发一种感受。例如：
（36）原始森林。千年的古树，各种猛兽，猩猩、羚羊、小松鼠，蛮荒时代的景色。（同
（5），第77页）
（37）倪吾诚越长越潇洒了。一身瓦灰色西装。裤缝笔挺的裤子遮掩了过细和弯曲的腿。
放光的领带似乎也冲淡了衬衫领子的不洁所带给人们的寒伧印象。高大挺拔的身
躯，特别是那挺直的胸脯，略显方形的脸庞，圆圆的小眼镜，明亮的和感情丰富的眼睛，突起的喉结，还有满脸的亲切的笑容，这一切构成了一种在四十年代初期日伪占领下的北京难得见到的风姿。（同（18），第228页）
（38）二强嫂是全院里最矮最丑的妇人，谗脑门，大腮帮，头上没有什么头发，牙老露（同（2），第154页） 在外边，脸上被雀斑占满，看着令人恶心。
例（36）的后续语句是对前面景色的概括性评价，例（37）的后续语句是对前面描写的概括性总结描述，例（38）的后续语句是对二强嫂丑貌的心理感受。这种回逆性后续语句，多含有感叹色彩。
顺承性的后续语句，如例（34），同其前的描写语句形成并列或承接关系。描写语句主要起渲染气氛、揭示背景的作用，而后续语句则是述说在这种气氛或背景下出现了什么样的事情。例如：
（39）敞平的路，没有什么人，微微的凉风，静静的灯光，他跑上了劲来。（同上，第
61页）
（40）月光下的散步，田野中的悄悄话，大柳终于有些陶醉与他热烈如火的情语之中了。
（储福金《石门二柳》，《小说月报》1982年第9期第43页）
这种后续语句都不是NP性结构。
三、NP的表述性与描写性
（一）NP的表述性
NP具有表述性。我们知道，凡是充当谓语、充当分句和充当句子的语言成分，都具有表述性。NP可以充当谓语，可以充当句子，这早有定论。邢福义先生（1979）对NP充当分句的问题也作了深入的考察，得出了令人信服的结论。因此，NP的表述性是毋庸置疑的。
李宇明 NP场景描写句
传统的语言理论，总是把表述性赋予谓词，几乎认为表述性是谓词及其短语的专利，而把承担了一个表述的NP看作是特例，或是“越轨者”。其实，表述性同词类并没有直接联系。例如：
（41）不知怎的，他笑了，这种笑是很难觉察的，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而已……他的笑，
就是这么来的。（胡万春《花落何处》，《花城》1980年第3期第5页）
（42）雪花笑了，那是一丝不易觉察脆弱的笑……（张一弓《流泪的红蜡烛》，《小说月
报》1982年第10期第15页）
例（41）中的第一个“笑”充当谓语，具有表述性，后面的两个“笑”充当主语中心语，只有指称性，没有表述性。例（42）中的第一个“笑”也是充当谓语，具有表述性，第二个“笑”充当宾语中心语，不具表述性，只有指称性。由此可见，某个语言成分具不具有表述性，跟它所处的位置和充当的脚色有关，而跟其词性没有必然的联系。词的性质与指称性、表述性不是一个平面上的东西。因此我们不能把具有表述性的NP视作特例，正如不把处在主谓、宾位上的谓词看作名物化一样。①
NP具有表述性的另一个有力证明是，它可以同非NP结构发生并列关系，这在讨论混合型NP场景描写句是已有定论。再看两例：
（43）眼前是开阔的跑道。激烈的加速跑，震耳的“加油”声，弹跳！腾起！飞越……
（张晓东《内应力》，《小说月报》1982年第10期第33页）
（44）知青饭店设在矿门口那条像是用墨磨出的马路一侧。墨绿色的塑料屋顶，漆成暗
红色的铁皮墙，门楣上伸出一块横匾，红底黄字：“矿工之家”。（蒋法武《老婆、
奶奶和丈母娘》，《奔流》1982年第11期第17页）
NP与非NP能够并列，就说明二者之间具有某种共同的东西，因为只有有共同点的词语或句子才能发生并列关系。显然，NP与非NP的并列，不是因为词性相同，而是因为它们都具有表述性这一共同特点。
（二）NP的描写性
NP不仅具有表述性，而且还可以具有描写性。NP结构，单看不具有描写性，但是在本文讨论的语境中，由于NP所描写的事物构成了一个画面或一种场景，所以，不管其本身是否具有描述性，都会带上描写性。正如邢福义先生（1979，P26）论及这一问题时所说：“每个定名结构都指点和描写了某种客观事物的存在。它们都是存在句，并且一般具有描写性质。”由此看来，一般教科书上只把形容词谓语句看作描写句的观点就显得有些片面了。
NP场景描写句，简洁明快，有着独特的表达作用。是绘画、雕塑、电影等艺术手法在语言中的运用。而且也是对中国古代诗文词曲描写手法的一种继承。例如：
（45）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左思《咏史、其二》）
（46）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陆游《钗头凤》）
（47）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
致远《天净沙·秋思》）
这几个随手拈来的例子，都使用了NP场景描写句。
NP场景描写句，源远流长，反映出了汉语的特色，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通过对这一语言现象的研究，可以使我们发现汉语NP结构的许多特点。
参考文献
李宇明 1986 所谓的“名物化”现象新解，《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版）第3期。
邢福义 1979 论定名结构充当分句，《中国语文》第1期。
邢福义 1980 谈“点”“面”并列，《中学语文教学》第2期。 ① 参见李宇明（1986）的关于名物化问题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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