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故事:雪风散,春不归(2)

学人智库 时间:2018-02-10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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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细回味着,这相伴的感觉。

  城中暴雨连下数日,城外野兽徘徊不去,蓝军奉命出城相抗,不及半日,大败,损失惨重。将士被阻城外,唯蓝军统领孟长风因身受重伤在府中修养。他恳请世凡开门相救,却被宁不情一口回绝。

  她毫不留情地将孟长风自病榻拖起,押到城墙上,照例,被她抓起来从来只有死路一条。

  世凡看着城外惨烈的战况,眉头深锁,几番挣扎,终开口:“孟统领与父亲出生入死,父亲被害那日,他出城抗战不及赶回。如今也只是,力所不及……”语气渐渐加重,“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她挑眉。

  她处决了宫中侍卫长和原有的宫中守卫;她斩杀了北军统领,下令将北军上下悉数屠尽;她毫无缘由地查抄了数家酒店、医馆、杂货铺,令数名贵族殒命地牢……一连数月,望春城都沉寂在惶恐中。

  她确实将他们统统杀了。

  她还预见,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宁不情的手指不自然地蜷起胸前披散的长发,眸光掠过他的眉眼,掠过他的耳际,投向远处微茫的天光。她的心里密密麻麻疼痛起来,摇了摇头,下令将孟长风处决,转身准备离去。

  世凡抓住她的手,硬生生拉过她的身子:“你执意如此,真的是为我好吗?”望向她,见她眼中只有冷漠。

  重掌望春城以来,他事事都听她的。她却连他一句话,都不愿听吗?

  她双眼一瞪,将他的手狠狠甩开。

  之后半月,宁不情都躲在暖阁里,不曾踏出房门半步,也不再理政事,不再理世凡一分。

  这情绪,是委屈。

  她为他好,却被他所疑。

  暴雨停歇后,竟又落了一场千年罕见的暴雪。

  积雪铺满了庭院,伴随着“哧咔”“哧咔”的声响,房门被推开,又迅速合上。世凡悄悄进了阁来,脱下披风,见她不理他,径自取了被子铺在她膝上。

  她却仍不理他。

  他无奈在床畔坐下,推了推她:“不情……我并非真心疑你,我只是担心……”

  城中之事纷繁复杂,他陆续懂了一些,知道自己虽身在城主之位,却步步凶险,城民于她的反抗之声太过强烈,她已全然压制不下。他做不到对她的杀戮不理不睬,却更不想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她已离开了玄晶塔,已失了无上的法力。

  而他,他继续说:“我只是……还保护不了你。”咬着牙,心中窘迫而无望。

  她观察着他的脸颊一时红一时白,只觉有趣极了,渐渐软了心肠:“我知道。”

  世凡担心她肃清之事办得过于急切,逼得过于严厉,他怕幕后势力会借机生事,对她不利。

  她知道,却不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出现在房顶上庭院里,眨眼间包围了整个暖阁。

  宁不情立时翻身脱逃,却为时已晚。

  刹那间涌进暖阁的,有余下五军的统领,有世凡信任的旧部,还有一些未曾蒙面的贵族子弟。荒芜之境的流放者,或多或少都隐藏着一些法力,此刻站在屋内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拿下她,实在易如反掌。

  久居城北,传闻能预知灾祸,无紧要之事绝不现身的戏命师卓九黎,几步上前,口中念念有词:“城中诸事诡异,若不尽早将此妖女除去,恐鲜血遍地,天地共崩……”

  世凡被守卫架着生生拉离了宁不情的身旁,眼睁睁看着她遭万千利刃贯穿胸口。

  她晃晃悠悠,却依旧站立着,睥睨四下。

  她生而不死,没有什么能取了她的性命。

  卓九黎掐指,郑重其事道:“望春城西,远天崖上,荆棘牢笼,永世不得脱身。”

  世凡挣扎着上前阻止,却被乱刀砍伤了脊背,不慎趴倒在地。他向他伸出手,眼中满是期许,像极了塔中初见那日。

  宁不情也伸出手来。

  这一次,她多么想将手递给他,却终究失了机会。

  她望见他最后一眼,听见他大声嘶吼:“我说过会陪着你,我一定会去救你!”

  他们不杀他,只因为他失去了利爪,弹指间便能被捏死于掌心。

  空有城主虚名,拿什么救她?

  她并没有想到,多年后,他真能扳倒戏命师,坐稳城主之位,乘着泠泠剑光,披荆斩棘,将她成功寻回。

  约莫过了三日,世凡打开牢房门,将宁不情轻轻抱起,回到了暖阁。阁中炉火已燃,被褥整齐,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静静打量着她。

  他将她抓起,不过因为那时,地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城外野兽已退,城中异议已平,她不再需要地牢的庇护。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正巧撞上他的目光。

  “已没事了。”他柔声道。

  她不由愣了愣,转念明白过来。

  她没料到他已养成了这样细腻的心思,完全不曾询问她的意见,就将混乱的局面处理得如此漂亮。

  “这样,很好。”她夸赞他,心头却溢满了苦涩。

  城主不再需要军师,他不再需要她。他们之间,就此失去了牵绊。

  宁不情安稳地在暖阁住了多日,不多过问政事,也不管世凡去哪儿,做什么,做得如何。

  他说他要同白锦出城去看城外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将政事通通甩给她。

  她只应了一声:“好。”

  她踏进久违的书房,寻到旧时那方长椅,一歪身子,翻看起了卷宗。

  不过翻了几页,房门就又开了。

  他匆匆归来,冲到她面前,双手捶打在桌面上:“你为什么不拦住我,为什么不追出来?你就不怕我和……”面上透着几分气愤,几分懊恼,几分失落。

  他很想直截了当问她,为什么不在意他?

  又怕听到答案,只得兀自在心中挣扎。

  她微微昂起头,清浅一笑:“你确实还同从前一样。”至少在她面前,他还同从前一样傻一样简单,经她随意一测,便败露了全部心机。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眼中万千宠溺。

  荒芜之境没有四季,没有日月,所有光明皆来自高挂的夜明石,唯有一日,日光会自穹顶缝隙倾泻下来,引天地骤变,万物滋长,陷入疯狂。

  那一日,被称作驾临之日,是流放者的末日。

  世凡仰躺在长椅上叹着气,身子近乎被如山的卷宗掩埋。他苦心平衡各方势力,终将宁不情救回,刚过了几月清闲日子,麻烦又接踵而来。

  沙暴侵袭了望春城,淹没街道,摧毁建筑,一波未平,暴雨又落下,沙尘化作满城泥泞,疾疫横行,城民争抢频繁,骚乱不止,野兽趁势攻城,边防噩耗连连……

  他在书房中通宵达旦,制定方案,遣将调兵,解了城中危机,又一刻不停地披上战袍,亲征城外。

  宁不情固执地跟随着他。

  一袭黑衣落拓,一柄长剑在手,他站在万军阵前,英姿飒爽,剑光落处,血色殷红。他的法力确比从前长进了许多,谋略心思也非昔日可比,甚至连她,都有些猜不透。

  死战三日,浑身浴血,终逼退了野兽的攻势。

  他从来没有想到,当他大捷归来行至望春城下,迎接他的会是城民的利剑。

  城门久久不开,城墙上的羽箭密如细雨,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白锦不过稍做许诺就策反了城防,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拉开白羽弓,垂眼望下,对世凡道:“我看中你,引整个白家助你护你,你却弃我如敝履。”两指一松,琉璃箭直直射向了宁不情。

  世凡身形一动,拉过宁不情护在怀中。

  白锦眼中杀意更甚:“再给你一次机会,放开她,任她自生自灭,否则……”

  世凡昂首仰望,唇角血渍未干,执剑的手因失血过多猛烈颤抖着,却没有放开宁不情一分。

  羽箭“唰——”“唰——”刺在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你的城民……你的天下……”宁不情的手紧紧揪住世凡的衣襟,“你曾问我,为何要赶尽杀绝,为何要屠尽天下,我告诉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阻止这天下,伤你一根毫发!”

  她不在乎这天下怎样,她只在乎他。

  “荒芜之境历来放逐的都是六界贪婪自私阴暗之辈,原该自相残杀,自取灭亡,是陨仙族一厢情愿,建立起了城池,誓死守护他们……”

  她狠狠一推,将世凡推向将士群中。

  下一秒,白军自墙头跳下,利刃悉数坎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会死,不过是些疼痛,她受得住。

  世凡眸光一沉,急忙起身,将宁不情拉回,一手解开身上战袍,一指点在襟上,两朵陨仙花徐徐升起:“我拼尽全力才追上你的脚步,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

  漫天箭雨,万千利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悉数落在了战袍上,由他生生受下。

  他用自己的整个生命,护着残存的将士,护着她。

  “等我死了,你就回玄晶塔去,这座望春城,并不好。”

  她自身后抱住她,紧紧倚靠在他的背脊,感受到鲜血自他的体内流出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的泪早在万年前凝成了冰霜,却在倏忽间融化滚落下来。

  她的心,变了。

  她咬紧了牙,将手掌放在胸口,口中念诀,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

  她的心是万古极寒之冰,可引极寒之力,吹彻荒芜之境,野兽化作了霜雪,箭矢凝成了冰凌。

  她拥着他,脚尖一点,飞上墙头,一脚踏在白锦的头顶,将她的整个身体生生踏碎。

  “可我不想离开你!”

  不知不觉,她对他的眷恋,已那么深那么深。

  他们站在城墙之上,俯瞰满城冰雪,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

  须臾,冰霜融去,城民渐渐苏醒,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捏在手心的蝼蚁,急忙跪倒在地,纷纷求饶。

  “白锦已死,你们也……”宁不情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