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之殁散文

时间:2021-06-08 13:13:16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父亲之殁散文

  进入腊月,水冷草枯,一阵阵寒风吹来,路上行人纷纷将收紧身子,双手插进袖管,脖子尽力往衣领里缩。

父亲之殁散文

  面对父亲日渐瘦削的样子,我仿佛看到荒野里那一株失色的草,在冬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入夜,白天的忙碌与噪杂逐渐淡出我的视听世界,我拽出父亲病床下的折叠床,横在父亲的脚头上,整理好被窝,和衣而卧。病房的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发出惨白的光。我仰面躺下,刺眼的白光立刻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滋味的不舒服,即使闭上眼睛这种感觉也不能完全消失。因为这种感觉,我折身坐着,看见父亲仰卧在那里,面色蜡黄,悄无声息。氧气瓶顶端的玻璃瓶里气泡不停的泛出,这些日子我格外意识到这些气泡与父亲之间生死相依的关系,感知到这些气泡的巨大威力,正是它支撑着一个踉跄的生命在黑暗里缓慢前行。父亲一直是仰卧的姿势,不定时的睁开眼,并说些含混不清的话。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就会泛出一种欣喜,隐隐觉得那些注入父亲体内的药液,起了挽救生命的作用。母亲却不这么认为,说这是一个人离开阳间的征兆,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阳间的光明,是在阴曹的奈何桥上被黑暗迷了路;他说话,那是在答应地府里的牛头马面的呼唤呢,你姥姥临死前就是这个样子。母亲的话让我立刻沉郁起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家人贴着父亲的脸,问过父亲无数次,而父亲却从没有回答过。我从父亲的床头柜上取过一条毛巾,精细地折叠着,轻轻地将父亲的眼睛蒙住,尽量让这些惨白的光远离父亲一些。

  窗外飘起了雪花,风雪交加的世界,严寒肆虐,万籁俱静。我不敢坦然地熟睡,时时处在惊悸、聆听当中,想象着父亲的魂灵在西去的阴暗中,历受磨难的情形。这种感觉可能是每位陪护者的通病。夜,是人放逐灵魂的地方,只有这时,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将灵性与天地万物沟通。现实里做不到的在这里可以如愿,这里的空间比任何一个天才小说家的想象都开阔、辽远,可以横穿古今,与天地日月对话。在这里,有时候可以是审判各类恶鬼的阎罗,威风八面,也可能是一个被审判者,惨叫着被牛头马面叉挑油锅,然后将灵魂砸入十八层地狱,遭受炼狱的折磨。

  雪色掩盖了整个世界的黑与白,弥漫的寒雾让地与天接。我在旷野的雪地里扶着父亲的灵柩慢慢前行,身披的孝衣与雪色弥合在一起,感觉不到任何寒冷的侵袭。只觉得脚下的路极其曲折漫长,雪地上留下一串扭曲的脚印,向远处延伸。我的沉默与姐弟的悲恸被寒风卷走,飘向身后一个未知的地方。我清楚,这次天地间的行走,是去一个可以让父亲安魂的地方,土坟的轮廓在天地间画了一个圆圆的句号。一只老鸦站立在另一个被雪色染白的坟头上,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抑或是观察天地之间的动静,去寻找一个足以安身立命的窝。父亲躺在密封的棺椁里,他带着对我们的亲善、疼爱甚至是打骂、教训的声音进入了一个暗黑无声的世界。父亲会说,在那里不会孤独,因为有许多祖辈先人都在那里。

  窗户玻璃一声瓮响,我机灵的坐起,梦的影像还模糊在脑海里,眼中的父亲依旧安然的躺着。不知道如此梦境于我是悲是喜,对于父亲是祸是福。我在迷惑不解中愣神,极力用在书本上学来的有用的、无用的知识去解读,虽不情愿雪色的梦境与现实重合,可惨白的灯光里的父亲,已经瘦骨嶙峋。眼下,谁有魔力让父亲还原为一个面如老枣,挥鞭驱牛,叱咤田野的人?

  雪飞风舞的夜,衬托出另一种让人敬畏的寂静,静得毫无血色,就如病魔正在吞噬着父亲孱弱生命的脸。偌大的世界,这么充足的空气,对于父亲来说,这一切竟是这样的吝惜,每一次的吸入和呼出是这样艰难。他凸出的颧骨和深陷窝坑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润,整个人枯瘦得像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童。每次下床小解,那根正直的脊梁已无力支撑本来很轻的肉体,整个身子震颤着,宛如地震当中那一座座大厦不由自主地摇晃。我搀扶着父亲,这个常人看来最轻而易举的动作,竟让他在如此艰难困苦中方可完成。父亲回到病床上,嘴里说出一些分不清字眼的话。而我从父亲的倾力配合及含糊的话语里感觉到,父亲对子女依赖中的幸福。我们感恩、孝道的言行化作了父亲本身以外的温度,一股来自人性的暖。

  父亲完成了生命过程中一个动作,佐证了一个他的存在。父亲依旧在病床上躺着,对于他来说,天地间的风霜雪雨已与他无关,只有那胸腔里的一丝气息比世上的任何无价之宝都珍贵。我用眼睛凝视着父亲,眼球摄入的影像被我脑部思维杂乱的神经元完全隔离。一群身着白大褂,戴着蓝帽子、蓝口罩和胶皮手套的医生,手里握着一柄锋利且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人体的一个部位,熟练程度宛如麻婆将木板上一整块的豆腐,寥寥数刀四方成块。无影灯下的脸冷峻麻木,这里是出奇的冷静,除了手术刀切割人肉的嘶嘶声,以及器械的碰撞声之外,一切喧嚣与这里没有丝毫关系。毒瘤、病灶被近乎残酷的手段取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如此地冷静、残酷竟与一个鲜活的生命结合这样紧密,与一个出院的患者眼中的感激之情联系在一起。

  病房是一个既温暖又残酷的地方,有的人进来,却死了,有的“死”人进来,却奇迹般的走了出去。病房不大,却是一个无法臆测的悲恸与欣喜交集而成的现实世界。

  早上起来,每个陪护都面带憔悴,毋庸置疑,病床上躺着的都是自己的亲人。憔悴掩盖着心底的愁云,拯救与吞噬考验着人的耐性。邻床陪护起床的声音惊醒了我,而我还被梦境困扰着,无法做出吉凶的判定。

  一阵有气无力地咳嗽,让我滚趴在父亲的床头,赶紧将父亲扶起揽在我的怀中,用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姐弟们也蜂拥在病床四周,白大褂们也及时赶到了。可是,父亲床头上的监护仪里,呈现出一条让我永远遗憾的直线……

  父亲最终倒在病魔的手里,就像一盏熬尽油的灯捻上,已没有亮光,只有缕缕白烟向上漂浮着,这也许就是我看见的父亲就要飘走的魂灵。我紧紧抱住尚有体温的父亲,我恨自己的无能,就这样让父亲的生命悄悄地在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父亲身上的温度渐渐消失,我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这种空白何止是丧父之痛!我想到父亲那辈人为了一个家庭,日夜操劳;为生活忍饥挨饿,四处奔走的经历;为父亲的诚实正直感到自豪!向天下历代所有的父亲致敬!

  父亲的灵柩旁边,摆满了纸糊的牛马车轿,堆放着数不清的冥币。这些,都是姐妹为西去的父亲准备的物什,她们想让辛劳一辈子的父亲,在冥冥世界过上一个逍遥自在的日子。姐妹的孝心我可以理解,可是,父亲为家庭、社会、子女辛劳一生,从没过过一天清净安生的日子。我不知道,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不是还要继续操劳奔波,继续以牛马为伴,汗水四流。我觉得这些冥品是活人给活人展现孝心的一种形式,而姐姐则认为是对父亲的一种安慰与礼遇,只有这样,父亲才会在黑暗里安心地走向阴曹。

  我的这种想法贴在脸上,大姐和父亲一样,没读过一天书,可她却看出了我对那些纸马、纸轿等冥品的不屑。看了我一眼,扭过头去,拍着地说:人在阳间阴间都是活着,到哪里都要生火做饭过日子,哪里的社会都是金钱为上,假如到那边,咱爹缺这少那,需要办事的时候,连打点的钱都没有,那不就是再让爹苦死一辈子!

  姐的话很认真,想想也是,对于像父亲这样操劳一生的人,面对他失去温度的躯体,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关于阴阳界间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即使我受过高等教育,整日里舞文弄墨的,对于这些,脑子里也是一派茫然。我捂着发晕的脑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给西去的父亲准备了几本老子、庄子和孔子的书,以及关于法律的书籍,还有一箱白酒与香烟。我不想让父亲在一个崭新的生活空间里,还做一个不识字和不懂法律的人,以弥补活着时的缺憾。

  父亲出殡,大雪弥漫,雾霭连着天地。刺骨的寒风如刀如剑,面部神经被零碎地斩断,哀思随着鼻孔的气息与雪雾弥合在一起,生离死别触动着人心。每个人都在雪地里艰难地蠕动着,一串串脚印向后延伸。这条连接村庄与庄稼地的小路,是父亲最熟悉不过的,他用一生的奔波,走完一世的行程。而今天的脚印却少了父亲的,想必是老一代人的使命已经完成,把这条路交给了我,乃至我之后的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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