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香散文

时间:2021-09-09 09:02:26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鞑子香散文

  我们家那,有一条江和一条河,江的名字叫嫩江,河的名字叫甘河。江的对面是碧绿的内蒙古草原,河的对面是青翠的窟窿山。

鞑子香散文

  在江和河的岸边生长着野生的一簇簇的紫红色的小花,人们叫它鞑子香。

  小时候,那个满脸黝黑的弓肩驼背的小老头,背一个黄布袋,顶着四月的寒风,在北门外,声音沙哑地沿街叫卖,“卖鞑子香了,卖鞑子香了"。三毛钱一束的鞑子香,插在盛满清水的玻璃瓶子里,过不了几天,它的根茎就发出白白细细的嫩芽。然后,突然有一天,它昂首怒放,一朵朵纤柔的,紫里透红的小花,缀满光秃秃的枝条上,伴随着钟声的滴答滴答的鸣响,再冒出鲜绿的叶片,仿佛在告诉我们,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我像冻僵了,饿昏了的土拨鼠,龟缩在厚厚的雪屋里面,不敢出门,刀子般的寒风会撕咬我的脸,雪泡烟泡会让我认不出回家的路。

  鞑子香谢了的时候,我终于钻出了那间土屋,骑在门口土墙上那课老榆树的树杈上,像台湾女作家林海音《城南旧事》中的小英子,诚惶诚恐的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精确的闪回每一个片段。

  这几天,没有看到老疯子的俏丽身影,妈妈说,冬天的时候,老疯子跳进了村公所北面的大笨井淹死了。她父亲每次打她的时候,都下死手,是不是朝鲜人都那么狠?冬天的井里,冰冷的水,她不冷吗?老疯子死了,我在夜里不再做梦,白天不敢出门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那个凶恶的打自己病女儿的朝鲜老头,从我家的对面悄悄搬走了。那只遗落在拉仗人群里的朝鲜白瓢鞋,时而,仍挂在我的脑海里,老疯子一家就这样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悄然的消失了。其实,美丽善良的老疯子并没有吓唬我,只不过听大人说她是疯子,我才害怕。

  榆树发芽的时候,一阵细雨过后的彩虹明晃晃像一座弯弯的石桥架在天空的时候,一串串榆树钱桂花般的爬满枝桠,我们趟着雨水,垂涎三尺的用长木杆帮着镰刀,切割榆树的枝桠,翡翠般的榆树钱,甜甜爽爽的.塞进我们的嘴里。

  黄昏时,我们用日本人遗弃锈迹斑斑的钢盔,栓着绳子,埋在南北方向的土道上,北面黑河军分区的士兵列队走过的时候,藏在猪圈里的小伙伴们,淘气的一拉,地上冒起尘烟,士兵们不敢声张,怕乱了队形,继续向前走。

  绰号老肥猪的徐咏春的弟弟得了麻疹,我也因粘了他家流动的空气,出了水痘和麻疹。一生躲不过的一次劫难开始了。除了发高烧,就是恶心呕吐,发汗的时候,妈妈把我按在被窝里,似乎要捂死我。墙上那兜子冻花红,连一颗也吃不下去,等待病魔溃逃的时候,那兜子里的酸溜溜的花红,竟早已溜进贪婪的姐姐和哥哥的嘴里。一场大病,竟然,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没有吃到。

  房西头的老迟头,昨晚又抽风了,人们使劲的按住他,就像按台上案板的猪,狠狠的掐他的人中。北屋的老赵太太终于死了,暗紫色的棺木真的吓人,棺材前面,摆着一碗小米饭,上面插着的三炷香火,散过来香香的气味。棺材抬走的时候,居然还啪啦啪啦放了鞭炮,路口的中央燃烧着赵老太太枕过的枕头。妈妈说,赵老太太整整活了一百零五岁。慈祥的荆姥三十岁守寡,累弯了腰,她的奶牛入了社,草屋前的三分菜地,系着西红柿,辣椒和茄子的嫩苗,水萝卜下来的时候,三分钱一把,洗的干干净净,红红绿绿用细绳扎在一起。荆姥锅台下那只老掉牙的风匣,还在呼哧呼哧的响,灶坑里的牛粪没有一点臭味,满锅的土豆炖白菜,把锅贴玉米面大饼子,也滚上了咸淡。三个儿子靠脱坯盖起的土屋,在炎热的夏天一点点封顶,窗户框上的白茬还裸露在那。对面屋孟老爷,依然背着手,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不时哼起一句京剧《沙家浜》里的唱词,“刁德一,贼流氓……”堂屋里那张阿庆嫂的年画,让他的“大伯嫂”叫的格外亲热。每顿一碗的辣椒油,下饭开胃,让人惨不忍睹。整天浑身哆嗦的孟姥姥仍然不停的哆嗦。抱养的侄儿小林脱了军装,不时地亲热着自己刚刚过门的媳妇。

  爸爸今年夏天种了黄瓜,土地是二舅给的,眼看人家黄瓜架上的瓜秧爬了豌,而我家的地仍无声息。当兵出身的爸爸,挖了一锹多深,散下了黄瓜籽,也许等我长大了,这里会长出黄瓜?漫长的冬天又来了,从北门江面上涌进城里的江风,仍然那么寒冷。昨天飘了一夜的雪,清早,门斗里的积雪,挡住了家门,煤烟呛的我们一家昏昏沉沉,好心的邻居小傅,给我们买来了几个青萝卜,妈妈说,吃萝卜可以解出煤烟中毒的毒素。

  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荆姥,小外孙子刚刚冒话,把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胡彪叫成胡椒,引来大伙的欢笑。小伙伴四倔子,没干一件倔事,到小卖部买糖的时候,用的都是一分两分五分的钢蹦,何家小铺带着老花镜的老大爷眼花,四倔子占了便宜,他的钱少糖块多,我的钱多糖块少,小时候腼腆面矮,不敢吱声。那天,四倔子又气了我,然后钻进家里不出来,他知道,我一旦抓住他,非打他半死,也许,过一会,我消气的时候,我们又会站在冬天正午的屋檐下,同晒一缕暖阳。

  邻居小傅对象李季会叫我八连长,大人忙着批斗,我邋遢满地吧,反正,我知道《智取威虎山》里面的八连长长得不好看。这两天大名叫李水的刀腿不知道哪里去了,他的腿谁也不敢碰,骨头像刀子一般,谁碰谁疼,他那两个啪叽戳子,换走了我许多画本,关公和秦琼的形象用红色印泥印在纸壳子剪成的圆圆的啪叽上,小伙伴们争相抢着,看着,不愿撒手。

  姐姐哥哥也不大管我,竟让比他们大小的刀腿欺骗了我。画本里的故事记不得许多,关公和秦琼的影像也逐渐模糊。自从老疯子死后,刀腿家的邻居屋里的小孩,让我半夜不敢睡觉,十几岁的孩子还月科般大小,脸上长满疥疮,大人说那是近亲结婚的结果。

  四月风刀子咬人的时候,卖鞑子香的小老头又出现在街口,远处不时传来"卖鞑子香了,卖鞑子香了"的叫卖声。小老头的脸更黑更瘦,一双浑浊的黑眼仁躲到厚厚的白霜里面去了,帽子上长长的狗毛好像被风拔了去许多根,脚步又重又沉。那年,我家玻璃瓶子又开满了紫里透红的小花。我渐渐长大了,知道鞑子香别名叫映山红,“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这首电影《闪闪红星》主题歌让我不禁又想起了鞑子香,想起那个皮肤黝黑的小老头。

  我家离开北门,在南门外的日子,我再也没有看见卖鞑子香的老人的身影。我四十岁的时候,荆姥还活着,只是他家的外孙子——小生子死了,北山银行遭抢劫时,他和他的老主任一起给暴徒杀了,幸好小生子还没有结婚。刀腿犯心脏病死的时候,山东口音的媳妇,一个劲的哭着叫着“我的水啊!我不活了”,听起来像“我的孙啊!我不活了”。梦天湖洗浴开业的时候,他的开发项目的账目还没有整清,打小姐的费用还是东挪西凑的,媳妇那浑浊的老泪,不知是真是假。四倔子也因北山那次特大交通事故离开了运管站站长的岗位,带着厚厚的赃款到广西北海做寓公去了,不幸的是,他的唯一的爱女患上了红斑狼疮。老肥猪咏春一直在东市场贩粮食,新买的奔驰A180风尚款轿车,漆还乌黑铮亮着,糖尿病害得他整天的打胰岛素,不过,他还是小时侯那么热情,开朗,豁达。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真的希冀有一天能见到卖鞑子香的小老头,以后的日子,我终于没能寻觅到鞑子香老人的身影。鞑子香却在我眼前盛开着,那情形那年月还有让我挥之不去的童年。

  "春来花翁吆声脆,挖尽寒江十指黑。一枝达香千滴泪,落入北门斗芳菲",红艳艳的鞑子香和那个皮肤黝黑的小老头一直都青青涩涩的留在我心里,给我永远春天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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